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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的基本爭論

時間:2024-01-04 16:37:58

開篇:寫作不僅是一種記錄,更是一種創造,它讓我們能夠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將它們永久地定格在紙上。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12篇哲學的基本爭論,希望這些內容能成為您創作過程中的良師益友,陪伴您不斷探索和進步。

第1篇

恩格斯在《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中首次明確提出“全部哲學,特別是近代哲學的重大的基本問題,是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1]以此為依據,我國現行教科書將恩格斯關于哲學基本問題的具體內容概括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思維和存在、精神和物質何者是本原,何者是第一性的問題――對這一問題的不同回答是劃分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兩大哲學派別的根本標準;另一方面是思維和存在有無同一性問題――對這一問題的不同回答是劃分可知論與不可知論的標準。可見,在哲學的理論體系中,哲學基本問題具有硬性的規范性作用,它是劃分哲學派別的重要標準,影響著哲學其他問題的解決方向和方法。鑒于如此重要的地位,哲學基本問題一直是我國哲學界爭論的重要問題。

一、關于哲學基本問題的爭論及其理由

哲學不是教條,需要不斷的豐富和完善,所以對哲學要采取既堅持又發展的態度。但是。改革和發展哲學絕不是將其正確的、本質的東西拋棄,而是在結合實踐的基礎上辨明是非、修正錯誤、不斷完善。

近年來,我國關于哲學基本問題出現了不少爭論,大致有以下幾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是關于哲學基本問題的內容有幾個方面的問題。傳統觀點認為哲學基本問題的內容包含兩個方面,即思維與存在何者為第一性問題和思維與存在的同一性問題。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哲學界對傳統僵化的教科書體系批判的深入,有些學者認為原有哲學基本問題兩個方面的內容沒有充分的反映哲學能動性和革命性特點。因此。哲學基本問題的這兩個方面不夠全面,還應包含其他方面的內容。例如有學者提出“思維對存在的反作用問題”是哲學基本問題的第三個方面[2]其理由是:其一,如果哲學基本問題中不加上思維對存在的反作用,只堅持存在對思維的制約作用,不承認人在客觀世界面前的能動作用,也就是只堅持人能認識客觀世界,而不承認人在認識的指導下,通過實踐能動的改造世界,這就使哲學基本問題無法體現辯證法思想,必然陷入形而上學唯物主義;其二,哲學基本問題的兩個方面本體論、認識論講的都是怎樣認識世界的問題,都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因此,原有的兩個方面沒有強調改造世界,突出實踐的作用;其三,將思維對存在的反作用,即實踐論方面,作為哲學基本問題的第三個方面能為認識提供手段,從而提高主體的認識能力和思維能力,使我們能更好的認識世界。在此基礎上,有人提出辯證法與形而上學的關系問題是哲學基本問題的內容之一。

第二種觀點是思維與存在是哲學的基本問題,但其具體形式會不斷變化。面對恩格斯哲學基本問題受到越來越多的人的質疑,有學者提出“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是全部哲學的基本問題”。[3]因為,哲學作為一門學科所具有的“唯一性”是由它的對象決定的,哲學是理論化、系統化的世界觀。哲學存在于多種多樣的具體理論中,但這些具體的哲學理論是在“統一性”基礎上表現出“多樣性”。哲學的對象決定了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是全部哲學的基本問題,哲學不是“超越”、“批判”了哲學基本問題,而是合理的解決了這一問題;也有學者提出,要用“歷史的觀點”[4]對待恩格斯哲學基本問題,即在總體上肯定思維與存在的關系是“全部哲學史的基本問題”,但在不同歷史時期這一問題有著不同的表現形態,即在遠古時代表現為靈魂與肉體的關系問題、在古代哲學中表現為一般和個別的關系問題、在中世紀表現為神與世界的關系問題、在近代哲學中表現為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

第三種觀點是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不是永恒的哲學基本問題,只是近代哲學的基本問題。因為哲學從屬于現代哲學,因此,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不是哲學的基本問題。例如,有學者提出哲學的基本問題是“實踐問題”。[5]認為我們必須把哲學與哲學的具體類型區分開來,哲學是唯一的,與它對應的問題是哲學的元問題,即什么是哲學的問題。哲學有許許多多的具體類型,所謂“哲學基本問題”不是對應哲學而言的,而是對應于具體的哲學類型而言,有一種哲學類型,就有一個哲學基本問題。在這個意義上,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只是以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笛卡兒、黑格爾等為代表的知識論哲學類型的基本問題,現代哲學從根本上超越了知識論哲學傳統,馬克思哲學從屬于現代西方哲學,是實踐唯物主義哲學,所以它的哲學基本問題不是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而是實踐問題。此外,也有些學者也提出了類似的觀點,將“實踐與存在的關系問題”、“主體與客體的關系問題”、“合規律性與和目的性的關系問題”、“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和“人與世界的關系問題”作為哲學的基本問題。

第四種觀點是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作為哲學的基本問題已經過時了。持這種觀點的人認為,隨著馬克思實現哲學的偉大變革和哲學的產生,哲學基本問題被終結了或被超越了,馬克思哲學不再是什么思維存在何為第一性,有無同一性、主客體之間的改造和被改造的關系。例如有學者提出“人的實踐和人道評價的關系問題或實踐和人道的雙向批判的關系問題”是馬克思哲學的基本問題。[6]

可見,上述關于哲學基本問題的這些觀點大多是針對恩格斯哲學基本問題、針對教科書中傳統的解釋模式以或明或暗的方式提出。筆者認為對待哲學基本問題,不僅要結合新的實踐不斷發展它,而且要回到哲學的創始人馬克思那里,去挖掘馬克思本人關于哲學基本問題的一些思想,特別是其思考哲學基本問題時的思維方式,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繼承和發展哲學基本問題的思想。

二、我國哲學界在解決哲學基本問題時思維方式的缺失

哲學是從總體上研究人與世界的關系,而人與世界最本質的關系是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因此,思維與存在的關系作為哲學的基本問題具有永恒性和普遍性,它存在于一切時代的哲學之中。因為,人作為實踐的存在物,一方面,面對的是外在客觀的世界,這就促使人從自己的需要出發,按照某種思維方式認識客觀世界及其規律。另一方面人有把自己的精神屬性賦予客觀世界以改變世界,這就必然發生思維與存在的關系。所以正確的回答兩者的關系是人在處理人與世界的實踐活動中必須面對的問題,它不是任何哲學家臆造出來的,也不是任何哲學家可以回避和否定的。所 以,思維與存在的關系是貫穿全部哲學史的一條線,它規定和制約著解決其他一切哲學問題的基本方向。雖然,有人認為哲學研究不能采取帖標簽的方式,不能把對哲學基本問題的回答即哲學陣營的劃分問題作為哲學研究的唯一活動內容,但是我們不能否認面對如此繁雜的古今中外的哲學思想,抓住哲學基本問題這條線索有利于考察其發展軌跡和脈絡。

馬克思能夠實現哲學的偉大變革,并不在于它超越或終結了哲學基本問題.而是從實踐出發科學的、合理的解決了這一問題。在傳統觀點看來,哲學基本問題的兩個方面來看,一是思維與存在何者是世界本原的問題,二是思維與存在的同一性問題。但僅有這兩個方面還不足于體現馬克思實踐唯物主義哲學的特性。因為馬克思的哲學不是要去引導人們從事抽象的理論研究,而是要以改造世界為己任,“哲學家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7]因此,思維對存在的反作用應該成為哲學基本問題內容的第三個方面。此外,將思維對存在的反作用作為哲學基本問題的第三個方面,還能夠揭示思維與存在的作用與反作用的關系,即它們的辯證關系,這就科學的回答了世界是怎樣存在的問題。因此,辯證法與形而上學的關系問題也是哲學基本問題的內容之一。但是,哲學基本問題要體現馬克思哲學的實踐本性,就不能將視野僅僅局限在抽象的層面來探討思維與存在的一般關系及其所包含的內容。因為,馬克思哲學的出發點是現實的人類實踐活動,隨著人類實踐活動在廣度和深度上的發展及哲學研究的深入,我們還可以在抽象的層面上揭示出思維與存在的關系所包含的更多的內容,會出現哲學基本問題內容的第四個方面,第五個方面甚至更多,這就會使我們在抽象層面上就哲學基本問題一般的關系及其內容陷入無休止的爭論之中,不能真正的引導人們改變世界。因此,我們不應該將視野局限在思維與存在的關系的一般層面上來探討哲學基本問題的內容包含多少方面,而是應該由抽象上升到具體,返回到馬克思哲學形成的社會歷史背景之中去,依據馬克思哲學的內在規定,去尋找哲學基本問題在馬克思哲學中的具體的存在形式或表現形態。

隨著近年來我國哲學界對現代西方哲學了解和研究的深入,有些人從現代西方哲學的視角來重新闡釋哲學基本問題,認為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只是近代哲學的基本問題,不再是馬克思哲學的基本問題,似乎這樣哲學基本問題就不會“過時”或“落伍”。實質上,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是哲學基本問題的是恩格斯在總結全部哲學史的基礎上提出.它只是一般的結果。這也就是說思維與存在的關系作為哲學基本問題具有永恒性,但在不同的歷史時期表現為不同的形態或形式。在這不同的具體形態或形式下面。思維與存在關系的一般性仍然保持著。在當前的一些學者看來,恩格斯或傳統教科書體系中的哲學基本問題不能夠體現馬克思哲學的革命性、批判性,忽視現實的、具體的人,進而從現代西方哲學的視角出發,在早期的馬克思哲學著作中尋找理論支撐來建立哲學基本問題的新形態或形式。我認為這一做法值得商榷,因為,馬克思能夠實現哲學的偉大變革。在于科學合理的解決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更重要的在于他也實現了哲學思維方式的重大變革。因此,把握馬克思的哲學思維方式是我們全面合理的理解哲學基本問題的重要前提。

三、馬克思以實踐的思維方式來思考哲學基本問題

首先應當明確,馬克思在論哲學基本問題時,是以實踐的思維方式來人思的。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明確的指出:“從前的一切唯物主義(包括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的主要缺點是:對對象,現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他們當作感性的人的活動,當作實踐去理解,不是從主體方面去理解。因此,和唯物主義相反,能動的方面卻被唯心主義抽象地發展了,當然,唯心主義是不知道現實的,感性的活動本身的。費爾巴哈想要研究跟思想客體確實不同的感性客體:但是他沒有把人的活動本身理解為對象性的活動。”[8]

從馬克思的上述論述中可以看出,以往的哲學家特別是德國古典哲學家黑格爾和費爾巴哈在解決思維與存在關系問題上的不同缺點。黑格爾強調思維對存在的能動性、主觀對客觀的改造。以此強調思維與存在的辨證關系。但是“在黑格爾看來,思維過程,即他稱為觀念而甚至把它變成獨立主體的思維過程,是現實世界的創造主,而現實事物只是思維過程的外部表現。”[9]從對思維內容的理解上看,馬克思和黑格爾正好相反,在馬克思看來思維內容是移人人的頭腦而被改造過的感性的東西,即物質的東西。所以馬克思說他只是“抽象的發展了”思維的能動性。費爾巴哈反對黑格爾抽象的思辨,推崇感性直觀,反映在哲學基本問題中也就是強調思維要通過“直觀”的方式認識存在,但是“在對感性世界的直觀中,他不可避免的碰到與他的意識和他的感覺相矛盾的東西,這些東西擾亂了他所假定的感性世界的一切部分的和諧,特別是人與自然界的和諧”。其原因就在于費爾巴哈僅將理論活動看作實踐活動,將真正的人的活動,即物質實踐活動,看作是“卑污的猶太人活動”,所以費爾巴哈“沒有看到,他周圍的感性世界絕不是某種開天辟地以來就直接存在的、始終如一的東西,而是工業和社會狀況的產物,是歷史的產物,是世世代代活動的結果”。[11]他不了解“‘革命的’‘實踐批判的’活動的意義”。因此,單純的通過依靠感覺的直觀方式雖然突出了“存在”的感性特征,即客觀現實性,但卻抹煞了思維的能動性。可見,以黑格爾和費爾巴哈為代表的德國哲學的問題在于思維與存在的能動性與感性基礎統一不起來。在此問題根源在于,黑格爾和費爾巴哈在處理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時所采取的思維方式就是從思維和存在的兩極對立出發,用一極去統一另一極的思維方式,沒能很好的解決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

第2篇

張玉祥同志的《廣譜哲學探索》(以下簡稱《探索》)一書,最近由中國經濟出版社出版,這件事沒有先聲奪人的廣告,沒有任何矯情的渲染。她靜悄悄地走來,但不會靜悄悄地離去。

《探索》一書初步系統地闡發了由作者所創建的廣譜哲學的基本框架、主要內容及其模式與方法,展示了這一新學科的基本面貌和誘人的應用前景,為哲學“資源”的開發提供了一個嶄新的領域。

廣譜哲學關注的焦點問題是哲學本身的現代化,也就是哲學這樣一個純定性的、思辨的、觀念形態的學科在不喪失其原有性質的前提下,如何實現現代科學所具有的那些基本特征——概念的規范化、體系的公理化、原理的模型化和方法的可操作化等等。因此,廣譜哲學屬于元哲學層次的研究,是哲學研究中一個基礎性的新領域。

無需多說的是,既不喪失哲學原有的質——原理的普適性、廣泛的應變性,又要具備現代科學形態,這無疑屬于哲學研究中最富挑戰性、最富冒險性的課題之一,也是人們常識中不可思議的事情。這樣的課題在廣譜哲學之前和以后很長時期內都不可能列入任何一級的正規的或法定的科研項目。作者在十幾年的探索中,可以說歷經艱苦曲折,終于找到了一條成功地解決這一課題的道路,即廣譜哲學所稱的“四化”(廣義公理化、廣義模型化、廣義數學化和廣義程序化)的道路。沿著這條道路,作者創造性地解決了一批哲學基本理論的現代化問題,內容涉及本體論、辯證法、認識論、價值論、邏輯學等等,從而使哲學現代化的工作實質性地邁出了一大步。

廣譜哲學的“四化”工作使哲學這個超出感性直觀的、純粹觀念形態的學問初步具有了可觀察、可控制、可模擬的形態,這便為解決哲學中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分歧和爭論提供了相對明晰的前提條件和理論界限。同時,也由于她的“四化”工作,大大地深化、具體化和推進了哲學基本問題的研究。例如“一分為多”和“一分為二”之爭是哲學界、系統科學界、邏輯學界乃至于數學界經常爭論不休的問題,廣譜哲學不僅深人地剖析了這種爭論的癥結所在,而且建立了辯證矛盾概念的結構模型,并進而深人地揭示了系統的“多”(多個元素或多元關系)與辯證法的“二”(辯證矛盾)是屬于不同層次的、不容混淆的問題。特別是,廣譜哲學還具體地研究了辯證矛盾與形式矛盾(形式邏輯的矛盾概念)在數學模型上的嚴格區別,深入地揭示了一般事物系統的運動變化與辯證矛盾(所謂“動力陰陽”)轉化之間的數理機制,這些成果是傳統哲學的思辨方法所無能為力的。

《探索》一書還分章列述了廣譜哲學在人文社會科學中若干領域的應用研究,內容涉及文藝理論、人性理論、人才學、管理學、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等。從這些應用中,我們不僅看到了廣譜哲學的應用價值,而且使我們看到了她的另一個更為重要的方面,即她使哲學的功能悄悄地發生了轉變。傳統哲學的功能主要是從宏觀上解釋、說明、論證客觀世界和主觀世界的種種現象,而廣譜哲學則從宏觀和微觀的結合上為這些現象建立廣義量化模型,顯化和模擬對象事物的一般機理,并為觀察和控制(某類)對象事物的運動變化提供形式具體的方法論。這樣一個轉變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馬克思當年曾經一針見血地指出:以往的“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造世界”(《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廣譜哲學所實現的哲學功能的轉變為具體貫徹馬克思的這個思想提供了一個有效的途徑。例如:廣譜哲學關于文藝創作的應用研究,并不像一般的文藝理論著作或藝術哲學著作那樣,先是把能動反映論的原理闡發一遍,然后通過列舉實例說明、解釋和論證能動反映論的正確性。廣譜哲學在她所提出的像源公理的基礎上,具體地構造了文藝創作不同類型方法的基礎模塊,給出了現實主義手法和浪漫主義手法以可操作性的又足夠靈活的模式,對于各類人物形象的塑造、情節設計以及故事結構的生成等重要的創作環節均給出了近乎統一的且隨情景可變的廣義量化模型與程序。這便為文藝創作提供了比一般文藝理論更為直接和實用的方法論。 又如廣譜哲學關于人性問題的應用研究,與一般哲學或社會學著作不同的是,她沒有把的有關思想進行重述和解釋,并從中引出人的社會性、階級性等等現成結論。而是首先把費爾巴哈的“自然人”和馬克思“社會人”的思想抽象、概括成程序式結構(一種有序結構),通過分析比較,構造了社會子場網的模型,從中引出了把人的社會性和自主性結合在一起的“場網人”的組合結構。又通過對社會子場網的模型化分析,推論人性的類屬性、可變性、可控性以及人的主體性、能動性等諸多特性。可以說,廣譜哲學關于人性或人的本質問題的社會子場網理論,對于科學地研究人性問題、對于在社會生活實踐中培育人和改造人均具有基礎性的理論和實用價值。

《探索》一書貴在探索,《探索》一書也充滿了探索。從另一方面看,既然是探索,就意味著她的理論、模型、模式與方法并不能保證都正確,也意味著還存在許多不完善的地方,作者在附錄“關于廣譜哲學的對話”中已明確地指明了待改善的地方。我們希望,廣譜哲學在今后的發展中,不僅要進一步深化和完善基礎理論研究,還要進一步加大應用的深度和廣度,特別是緊密聯系當代社會的重大現實問題,例如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問題、知識經濟問題、可持續發展戰略問題等等。再進一步,我們也希望廣譜哲學的理論與方法和現代計算機科學結合起來,使她在解決實際問題中發揮更大的作用。轉貼于

第3篇

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余年,長命的伽達默爾先生也已經仙逝,但這場被稱為“德法之爭”的曾在的爭論依然具有重要的思想史意義,依然有重演、回復的必要。

我們先把爭論過程和文本情況簡介如下:

伽達默爾首先在會上作了一個題為“文本與闡釋”的主題報告。該報告經會后增擴,長達31頁,譯成中文大約有3萬字了,我們現在差不多可以把它視為伽達默爾哲學解釋學的一個總結性文本(該文后來也被收入伽達默爾:《文集》第二卷,即《真理與方法》第二卷)。在次日的圓桌討論中,德里達向伽達默爾提出了三個問題,作為他對伽氏報告的反應;而伽達默爾也作了答復。之后,德里達在會上作“對簽名的闡釋(尼采/海德格爾)”的報告,不算短,印刷頁碼約有16頁,其中集中討論了兩個問題:尼采這個“名字”;“整體性”概念。

以上文本為伽達默爾-德里達這次爭論的全部材料。完整文本首先于1984年在慕尼黑出版德文本,題為《文本與解釋:德法之爭》。五年以后有英文版(紐約1989年)。我們依照德、英文版的辦法,把爭論文本輯為“巴黎對話”。

事后幾年里,伽達默爾對他與德里達的這次巴黎論戰一直念念不已,又相繼作了“致達梅爾的信”(1984年)、“解析與解構”(1985年)和“解釋學與邏各斯中心主義”(1986年)三篇文章,意在重梳他與德里達的異同,進一步回應來自德里達的對解釋學哲學的解構論挑戰。不過,在德里達方面,似乎沒有跡象表明他對此事件有進一步的反應。盡管這兩位思想家之間還有過第二次“交鋒”,即1988年2月由德國海德堡大學法語系組織的會議,但這次會議設定的主題是“海德格爾與政治”,應該比較熱鬧,而對于“解釋學與解構論”這個課題并未形成更深入的探討。

關于伽氏-德氏巴黎論戰,有多個國家的各路哲學家進行了評論(英文版收集了有關評論文章共計15篇)。主流的意見大抵是:這是一場“不可能的對話”。我們在此只能選譯兩篇文章,一是英文版《對話與解構》一書的編者米歇爾菲爾德(Diane P.Michelfelder)和帕爾默(Richard E.Palmer)為該書撰寫的“導論”,其中對“伽氏-德氏之爭”以及學界代表性觀點作了一番簡明扼要的介紹;二是德國波恩大學哲學教授約瑟夫?西蒙(Josef Simon)的“求理解的善良意志與強力意志——評一次‘不可能的爭論’”一文。它們與上述伽達默爾的三篇后續文章一起,構成本書第二部分,我們立題為“不可能的對話?”

作為戰后歐洲大陸哲學的兩大主流思潮,解釋學與解構論有著許多共性,特別是在對現代性危機的體認,對西方傳統形而上學的基礎主義、主體主義的批判上,兩者是有一致之處的。按照德國哲學家曼弗雷德?弗蘭克(Manfred Frank)的總結,解釋學與解構論之間有五個重要的“共同因素”:一是作為一種理論基礎的“語言學轉向”;二是“貫穿于現代思想的危機批判”;三是對一種“絕對精神”或無時間性的自我在場的拒絕以及一種對有限性的確認;四是兩者都回到尼采和海德格爾對“西方理性主義”的診斷及其終結這一論題上;五是兩者都強調審美現象的原初意義,特別是文學與文藝批評。

于是我們要問:既然有如此之多的共同點,為什么人們還能把伽達默爾-德里達的這次巴黎對話稱為“不可能的對話”?

實際上,如果把伽達默爾的理解要求徹底化,那就沒有什么不可能的對話。伽達默爾認為求理解的善良意志是自然的。人只要加入對話,為的就是理解和被理解。你德里達既然與我坐在一起了,而且也參與了討論,而且也向我提出了問題,回應了我的演講,當然就已經服從了求理解的善良意志。對話中理解的善意與被理解的愿望本身就構成了對話的前提和基礎。在兩人的辯論中,伽達默爾總是以“善良意志”勾引著德里達,偏偏這位德里達是一個“刺青”,不領伽達默爾的情,時刻保持著一個解構論者的警覺。伽達默爾的善良意志與德里達的解構警覺之間,構成巨大的張力。 轉貼于

看起來,伽達默爾的辯證法式的“狡猾”可能是有一點點討厭:喏,你只要和我坐在一起,哪怕是一聲不吭,跟我翻著白眼,也已經落入我的“善良意志”的同一性圈套中了!不過,正是這樣一種稀松平常的詰難觸著了德里達解構論的一大“軟肋”:主張非同一性和差異化的解構論如何反身面對自己,如何要求自己的主張?非同一性的訴求本身是不是一種要求理解和認同的同一性訴求?伽達默爾不無刻薄地指出:德里達對自己“不公”。

事情的關鍵在于同一性形而上學及其批判。因此兩人的討論勢必演變成一場哲學史的論辯。伽達默爾認為他與德里達都是以海德格爾思想為出發點的,并且把自己和德里達稱為“海德格爾原創思想的兩個完全獨立的發展者”。德里達大概也會同意這個說法。德里達在會上的專題報告顯然也是有備而來,題曰:“對簽名的闡釋(尼采/海德格爾)”。

戰后歐洲大陸哲學各路向可以說都帶上了海德格爾的“簽名”。海德格爾思想在法國知識界獲得了某種激進化的推進和發揚,而在其本土德國則似乎構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美國哲學家約翰?卡普托(John D.Caputo)認為,德里達的解構論構成“海德格爾主義”的“左翼”,而伽達默爾的哲學解釋學則成為“海德格爾主義”的“右翼”(參看《對話與解構》,第258頁以下)。這個意見雖然過于簡單化,也容易被簡單化,但基本上還是可以成立的。如果說伽達默爾強化了海德格爾思想的“向心”方面,那么,德里達則發展了海德格爾思想的“離心”方面。

伽達默爾自以為得了海德格爾的真傳,而且特別強調自己是以后期海德格爾思想為主要背景的。這話似乎不可全信。無論就思想高度還是就課題范圍來看,伽達默爾的哲學解釋學(對話解釋學、辯證解釋學)未能超越前期海德格爾的“此在解釋學”,充其量還是對后者的一種內在化拓展,也就是說,伽達默爾并未真正跟隨海德格爾實施思想的“轉向”。在此意義上,可以說伽達默爾“延續了海德格爾解釋學的中斷”(中文研究可參看張志揚:《門,一個不得其門而入者的記錄》,1992年,第118頁)。

德里達的一些基本思想和觀點或明或暗地承繼著海德格爾。他的基本詞語,諸如“解構”、“涂抹”、“蹤跡”、“分延”、“游戲”等,多半是從海德格爾那里發揮出來的。德里達的“解構”(deconstruction)一說就是對海德格爾的“解析”(Destruktion)思想的一個發展。海德格爾在前期哲學中提出了對傳統存在學(本體論)進行“現象學的解析”的任務,其目的卻是積極的,是要標明存在學傳統的各種積極的“可能性”,即“標明存在學傳統的限度”(《存在與時間》,第23頁)。盡管海德格爾后來也講“克服”和“經受”形而上學,但他講的“克服”(überwinden)或者“經受”(Verwinden)也不是純粹消極的、否定性的,而倒是一種“原始的居有”。

與海德格爾的“解析”、“克服”或“經受”相比較,德里達的“解構”似乎更為激進、更帶有“暴力”性質。在德里達那里,所謂“解構”首先是一種“策略”,意在顛覆傳統形而上學的等級制度,摧毀“在場的形而上學”和“邏各斯中心主義”。雖然德里達對海德格爾多有承繼,但他仍指責后者在形而上學批判上的不徹底性。在德里達看來,不僅前期海德格爾以“此在”為中心的“基礎存在學”奠基,而且在“關于人道主義的書信”等后期著作中海德格爾對人道主義或人類中心主義的批判,都仍然是“一種對人的本質和尊嚴的重估或重獲”。海德格爾的存在之思,存在的真理之思,雖則名義上是對人道主義和形而上學的劃界,但依然脫不了是一種“人之思”(德里達:《哲學的邊緣》,英文版,第128頁)。德里達還以“聲音中心主義”來攻擊海德格爾,認為后者的語言觀仍然是強調“說”(聲音)而貶抑“寫”的。尤其是,在德里達看來,海德格爾所思的“親密的區分”和“二重性”的“本有”(Ereignis)都還有成為一個形而上學的具有本源意義的“終極能指”的危險,而他自己的“分延”(difference)則是“非完滿的、非單一的,有結構的和區分化的差異之源。因此‘本源’這個名字就不再適合于它了”(《哲學的邊緣》,第11頁)。

德里達清楚地意識到,他的解構論與伽達默爾的解釋學的基本分歧也在于形而上學批判,而就形而上學批判來說,焦點恰恰在于尼采和海德格爾,更具體地講,在于海德格爾在戰亂中集十年之功形成的尼采闡釋。正因為這樣,德里達才把自己的報告題目設定為“對簽名的闡釋(尼采/海德格爾)”。該報告表面看來猶如空穴來風,與會議主題毫不相干,實則不然。溫柔敦厚的伽達默爾屢屢聲明,他對海德格爾的尼采闡釋持毫無保留的信服態度,與之相反,德里達則認為這種闡釋是大成問題的。德里達的思路可謂清清楚楚,直擊兩點:“名字”(專名)與“整體性”。

德里達認為,雖然海德格爾試圖擺脫人們對尼采的心理學-傳記式的誤讀,但他堅持尼采哲學的系統性,為尼采加上了一個人名的統一性,努力把“尼采這個名字或者‘誰是尼采?’的問題還原為西方形而上學的統一性,其實就是還原為在這種形而上學的極頂上的一種邊界境況的惟一性”。德里達這個責難尖銳有力。這個尼采,這個惟一的尼采“專名”,被海德格爾樹立在整個西方形而上學史的完成(終結)點上,成為“最后一個形而上學家”。而在德里達看來,尼采實在要比海德格爾更具解構性,更不形而上學。德里達問:“難道尼采不是除基爾凱郭爾之外少數幾位把自己的名字多重化,并且玩弄簽名、身份和面具的大思想家中的一員嗎?難道他不是那個多次、并且以多名來命名自己的人嗎?”(參看《文本與闡釋》,德文版,第68-72頁)。非形而上學的尼采不是單數的“尼采”(Nietzsche),而是復數的“尼采們”(Nietzsches)。

進一步,德里達關于“整體性”問題的討論觸及到了海德格爾的尼采闡釋、乃至于海德格爾在《尼采》書中闡發出來的整個形而上學觀的核心。海德格爾認為,“本質”(Essentia)與“實存”(Existentia)是形而上學的兩個基本問題,“本質”回答的是存在者整體的“什么”問題,“實存”回答的是存在者整體的“如何”(實存方式)問題。而“強力意志”和“相同者的永恒輪回”就是尼采提供出來的關于“本質”和“實存”的形而上學規定。德里達分析了海德格爾引用過的兩段尼采原文,表明尼采的“相同者的永恒輪回”并不像海德格爾所主張的那樣,是關于“存在者整體”之實存方式的規定。由此,德里達得出結論:海德格爾“把尼采搞成一個形而上學家,哪怕是最后一個形而上學家,也許就過于匆忙了”(《文本與闡釋》,德文版,第76頁)。

第4篇

深入原著理解馬克思哲學的精神實質

近20年來,我國哲學研究的可喜進展之一,是認真解讀原著已成為學界的共識。因此,向原著提問和通過原著提問理應作為馬克思哲學研究取得進展的基本路徑,也因此提出了“如何解讀馬克思文本"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當代有一些爭論。其焦點大致可歸結為三個問題。

第一,應該不應該在解讀馬克思文本時保持價值中立?不戴意識形態眼鏡來研究馬克思在當代學界已經成為一種很時髦的觀點。我個人不同意這種看法。一方面,在現實中,除非把自己封閉起來,否則所謂保持價值中立是極為困難的。另一方面,價值中立及其認識論上的旁觀者立場本身就已經被20世紀的學術進展證明是非法的。只要注意到相關理論的進展,我們便能夠認識到所謂價值中立絕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更重要的是,借科學的名義提出的非意識形態性質的學術要求,在一種貌似公允的立場上把馬克思固定在19世紀的語境中,把貶抑于與資產階級科學沒有差異的中立的學說,在任何時候對馬克思哲學來說都是一種危險的做法。

第二,能否把文本研究作為馬克思哲學研究的中心視角?文本研究當然具有基礎性地位,這種地位不僅使任何人物和思潮的研究都不能回避,而且在歷史認識上,它實際承載著史的意義。這應該成為學界的常識。今天在馬克思研究中重新強調這一點是針對過去研究的不足,而不是把它抬高到教條的地位。所以,我認為,無論是廣義的文本解釋學,還是狹義的文本考證學,在當代學術中都可以有其獨特的地位,但哪一種都不能替代問題研究,更不能以此來否定其他哲學的創新成果。

第三,在文本解釋時如何處理“史"與“論"的關系?這一點在當前學界爭論較大,不僅哲學,而且歷史研究等領域也都存在著這個問題。我個人的意見是,哲學具有特殊性,不能簡單地以史論二分來描述文本及其解釋結果。這是因為,一方面哲學詮釋學已經合理地指出,任何一種能夠成立的解釋必然是讀者與作者視域的歷史性融合,換句話說,文本不是具有凝固意義的“史";另一方面,除了哲學等少數思潮外,幾乎全部哲學之“論"同時都是“史"的凝結和創造性再現,但這個史不是文本,而是貫穿于不同文本中的問題。因此,在比喻的意義上通過強調史論關系來提倡讀原著是重要的,但刻意制造“史"與“論"的對立,并且把某一端抬高到絕對標準的地位恐怕是難以成立的。特別是,以讀馬克思本人著作與其他著作的多少比例來衡量學術水平,這是一種極為可笑的做法。

轉換思維方式,提高研究主體的提問水平和理論意識

圍繞文本解讀的爭論事實上超出了對待文本的理論態度,而是提出了整體思維方式的轉換問題。對馬克思文本的解讀與整個人類的理論進步是聯系在一起的,這種理論進步可能使得我們能夠領悟在馬克思哲學中沒有被充分重視的有價值的成果。例如,在今天,由于全球化成為重要問題,故而馬克思的世界歷史思想再次成為人們注意的焦點。這表明,關于馬克思哲學的當代價值的追問,受到條件和理論家們提問水平的直接,也就是說,馬克思哲學的當代性建構需要研究主體自覺地轉換思維方式,提高自身理論水平和理論意識。

20世紀傳播和史的經驗和教訓是值得認真的。雖然諸多失誤并不應該由理論來承擔,但是理論本身卻不能不反思自身。由于這些工作涉及歷史,我們在這里不好展開。僅以盧卡奇的例子,以強調這種反思本身應該直接指向理論認知的方法。當他以《歷史與階級意識》實際開創了西方之異端道路時,必須承認,他是真誠地希望從“人"、“主體性"角度來拯救第二國際重要失誤的。但沿著這一路徑走下去恰恰是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怪圈,后來的阿多諾曾悲愴地指出了這一點。當然,阿多諾指出這一點并非因為他比盧卡奇多讀了幾本馬克思的書。而盧卡奇本人在自己理論發展過程中,在其后期《關于存在的本體論》中,向馬克思立場和觀點的接近,也不是因為自己在后期接觸到的馬克思的著作比早期多,而是較為自覺地清算了自己的主體性哲學(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作為德國哲學思維方式的意識哲學)。同樣,我們在面對這些問題時,如果以為自己讀了一些馬克思的書就夠了,那才是幼稚的。我國哲學研究事實上長期忽視了一個基礎性問題,即評估西方學者解讀馬克思的成果絕不是拿這些學者的判斷與馬克思的原文逐字逐句對照,而是自己在對馬克思的理解上必須高于他們。只要研究者缺乏對自身理論方法論的自覺關注,就會面臨一些基本的難題,就會產生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問題。

事實上,在當前馬克思中,從體系取向到取向、從宏觀到微觀、從一元形象向多元形象等等這些轉換也都十分重要。在今天,圍繞馬克思哲學的當代解釋產生了諸種不同的模式,也形成了對解讀的不同理解,這些都為進一步深化和拓展馬克思哲學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基礎。而在進一步的研究過程中,通過理論家們對自身思維方式的自覺審理,提高馬克思哲學研究的實際水平,馬克思哲學的創新或與時俱進便會獲得更加生動的局面。

關注重大主題,尋求馬克思哲學新的生長點

馬克思哲學與舊哲學有著本質差別,它的旨趣不在純粹的思維馳騁,它的全部落點是生活和。因此,文本研究和提問水平是基礎性的工作,而最直接、最迫切的是在重大時代主題上的發言,這也是弘揚哲學精神和實現它的歷史使命的基本手段。就這一點而言,它仍然包括兩個基本層面:基本理論建設和對現實重大事件的參與。在基本理論層面上,我們需要構建新的學術平臺,這個平臺應該以當代生活實際展開的邏輯為底蘊,同時又必須站在整個20世紀思想的高點上面向世界歷史發展,從而為穿透當代社會生活的復雜性提供一個思維構架。而參與層面,雖然在當代學術建制和社會分工的意義上,學者或知識分子應該有自己的獨特身份和作用,但是必須以關注人生切要、社會生活具體環境變遷為基本取向,因此需要對各類問題保持自身的敏感性和參與熱情。

第5篇

關 鍵 詞:始基;存在;思維;哲學進展

巴門尼德哲學的出現是古希臘哲學史上的一個偉大轉折和質的飛躍,然而有的人由于不理解巴門尼德哲學,對哲學進展秘密的無知以及囿于自己所形成的評價標準和概念框 架,卻把它說成是“人類認識前進運動中包含著的后退。”[1]。由于巴門尼德哲學不能解釋一般人的常識,所以,“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就與它有緣了。但是,用“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去貼標簽有什么用呢?以是否“唯物”、“唯心”、是否“辯證”為標準來評判一種哲學的進步與落后,這合理嗎?本文并不想指出巴門尼德哲學是否“唯物”、是否“辯證”,而只是想指出:這個所謂“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的、“后退”的哲學正是它自己的母親——它之前的希臘哲學史所孕育和產生出來的,并且產生出來的這個哲學自身也子孫滿堂。

一、古希臘原始樸素哲學對智慧的追求——巴門尼德哲學的來源

對于巴門尼德哲學的來源,人們一般只提及畢達哥拉斯和塞諾芬尼,而很少提及泰勒士等其他自然哲學家,因而忽視了巴門尼德哲學同其他原始樸素哲學之間的批判繼承關系。由于片面“劃線”,巴門尼德哲學被理解為唯心主義繼承唯心主義的結果。所以,這里有必要從思想理論內涵上考察一下它同其他原始樸素哲學之間的關系。

巴門尼德哲學主要是指他的存在論哲學。“存在”是巴門尼德哲學的基本范疇。他把“存在”規定為具有“不生不滅”、“永恒不變”、“獨一無二”、“完整不可分”等特性。也就是說,在巴門尼德看來,存在是永恒的、唯一的、不動的[2]。他這樣的“存在”,在一般人的眼中,在現實世界中,是找不到的。所以,缺乏一定思維訓練的人、缺乏一定哲學史背景的人是難以理解的,似乎只是哲學的胡說。這里要問:巴門尼德哲學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是巴門尼德自己頭腦里突發奇想而編造的奇談怪論嗎?都不是,而是希臘哲學史自身發展的結果。

我們知道,“哲學”在古希臘是“愛智慧”的意思。古希臘人把認識宇宙萬物共同的本原問題(即萬物同一或世界的統一性問題)、把尋找“始基”看成是最智慧的事情。古希臘哲學家們都在不約而同地尋找萬物的“始基”,他們在尋找過程中所得到的結果不一樣,有的認為萬物的始基是“水”(如泰勒士),有的則認為是“氣”(阿那克西米尼)、“無規定者”(阿那克西曼德)、“火”(赫拉克利特)、“數”(畢達哥拉斯)等等,他們的主要傾向是把“始基”歸結為某一感性事物或者說只能外在地規定“始基”(包括畢達哥拉斯學派),這就必然會得出不同的結論并引起爭論。但是他們之間的爭論和對立還只是感性的外在的爭論和對立,而不是內在的本質的對立。這主要是因為:他們認作“始基”的東西不管在感性外觀上有多么的不同,但在本質上、在理性思維中卻都是萬物由之產生、萬物最終又復歸于它的東西。在他們的頭腦中甚至在他們的潛意識或潛理性結構中積淀著一種共同的觀念,即“始基”所產生的萬物是多、是運動變化的、有生有滅的、有限的,而萬物的“始基”則是“一”,作為本原的“一”是不生不滅、永恒存在的,所以萬物才最終復歸于它。在他們的心目中,本原是什么則始終是什么,它不會變成其他的什么,它始終是它自己。比如,主張本原是“氣”的阿那克西米尼就認為本原始終是“氣”,不可能把其他的那些有生滅的事物說成是萬物的本原。即使是主張萬物既存在又不存在的赫拉克利特也有一個本原的觀念,即:那團不生不滅、永恒存在的“活火”。

他們首先形成了關于世界本原和始基的觀念,然后就在千變萬化、復雜多樣的外部世界中去尋找這一始基。可以說,他們思想的主題和目的就是尋找始基。這是一條向下的、向外的認識道路,從而使他們心目中的始基、本原始終糾纏于感官接觸的事物現象,使得理性的東西糾纏于感性的東西,其結果,理所當然地引起了誰也說服不了誰的一場又一場紛爭。

二、“存在”與純粹“始基”

結束過去哲學紛爭的,是在巴門尼德找到了“存在”范疇,建立了“存在論”哲學之后。為了解決前人的紛爭,也為了探尋純粹“始基”、認識真正的“真理”,巴門尼德采取了一條新的道路,即向上、向內的認識道路,也就是他所說的“真理之路”。

這里,巴門尼德為了克服“始基”(即本原)糾纏于“雜多的”“變化無常的”事物現象、理性糾纏于感性的弊端,為了消除由此引起的紛爭(他稱之為“意見之爭”),他嚴格區分了本質與現象、真理與意見,并讓它們處處對立。他要擺脫“多”、擺脫“個別”、擺脫感性事物,而專門研究他所“確信”的一般、本質的存在。他通過對潛在于前人們理性結構中的“始基”、本質觀念的反思,通過邏輯推理,而得出“存在”的一系列基本特性——唯一、不動、永恒等。他所否定的只是過去哲學的“意見”,只是過去哲學所涉及到的感性的東西(“水”、“氣”等),而對舊哲學所包含的“真理”的顆粒則作了他所能作出的深刻總結和概括。這也是他對前人思想的在批判基礎上的某種繼承吧!

古希臘人尋找世界的本質、萬物的始基即尋找一般和本質,但是,尋找的結果并不是一般和本質,而是感性世界中的感性個別和現象及感性的質。無論是水、氣、無限者,還是火、數,嚴格說來,都不能作為始基本身,而毋寧說只是關于始基的表面暗示和比喻,是一種形象化、直觀化的說明,他們用關于感性世界中個別事物的詞語來表達“始基”這一哲學觀念,結果總是詞不盡意甚至詞不達意,因為關于個別事物的詞與表示整個宇宙的本質的“始基”概念結合在一起是一件矛盾的事情,因此,他們關于始基的遐想與他們對始基的詞語表達盡管在一定程度上相符,能表達比較模糊的含義,但不可能完全相符,他們的表達也難以使別人接受。

古希臘哲學發展到巴門尼德這里,抽象思維能力有了較大提高,已能理解過去的哲學暗示,已能進行純邏輯的抽象的思維推理,語言的發展也使他能夠用符合其觀念的詞語來表達這一哲學觀念,把其內在于觀念中的東西以邏輯的形式表達出來并加以確定,因為“存在論”是根據邏輯推理而建立起來的。于是,“存在”概念的提出就表明:人類認識已達到了對自己所追求的東西即思想客體的自覺(雖不是對自己即能動的思維主體的認識活動之自覺)。這一點也說明:始基觀念就蘊藏著自己還不清楚的還沒有明確表達出的巴門尼德的存在概念(始基具有“存在”屬性)。它不清楚,是由于始基被歸結為具體的感性個別;“存在”概念還潛藏在古代人關于“始基”的遐想之中,始基的觀念里孕育著對這種“存在”的認識要求和因素。

在巴門尼德看來,從前的哲學家們追求的所謂始基(即萬物同一的東西)或世界的本原,真正說來,既不是“水”、“氣”,也不是“數”、“火”,更不是其它的感性事物。本來,“始基”這個概念是用來說明世界萬物與世界本原之間的關系的,它本身就意味著與萬物存在著某種關系。然而,巴門尼德一旦把始基與感性事物完全分開之后,就不能說明萬物與始基的關系問題了。怎么辦呢?于是,巴門尼德就用“存在”這個更靈活、更一般、更抽象、擺脫了更多感性規定的范疇來代替“始基”范疇。“存在”比“始基”還要“始基”,毋寧說它就是純粹“始基”。顯然,作為純粹“始基”的“存在”范疇不再像從前哲學家們所使用的“始基”那樣具有感性外觀的特性,不再糾纏于感性事物中,而保留了“始基”自身所應有的內在的、抽象的、理想的(或理念的)特征。

下面我們來看看從前的“始基”與巴門尼德的“存在”有些什么共同特征。

巴門尼德賦予“存在”的特征基本上都能在他以前的哲學史中、在“始基”中找到雛形。

——巴門尼德的“存在”是永恒的、不生不滅的、不動的。而在他之前的希臘哲學家們的“始基”雖然產生萬物、萬物又復歸于它,但在他們心目中,“始基”之為“始基”應該是始終不變的、不生不滅的,變換的只是那個永恒的東西的形態。始基哲學家們所追求的就是這種永恒的、不生不滅的東西,而不是那種有生有滅的、短暫的東西,而不管他們把“始基”歸結為“水”還是“氣”抑或是其它的什么。

——巴門尼德的“存在”是“一”,是連續的、不可分的。在他之前的哲學家還沒有人把始基看成是多,“四根說”的出現也只是在他之后的事情。即使與巴門尼德對立的赫拉克利特也認為萬物的始基是“一”(即“火”),世界遵循著“同一個道”、“一切都遵循著道”。更不用說畢達哥拉斯學派曾明確主張過“萬物的本原是一”[3]。在他們看來,與那唯一的本體相對立的是間斷的、可分的“多”,那個唯一的本體駕馭萬物即多,因為它是連續的、不可分的。

——園圈的性質。雖然巴門尼德力圖使他的“存在”擺脫感性事物的糾纏,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讓他的“存在”擺脫感性的性質,因為他往往又把存在說成是有形體的。他寫道:“存在者有一條最后的邊界,它在各方面都是完全的,好像一個滾圓的球體,從中心到每一個方面距離都相等”[4]。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古希臘人習慣于用球形或圓形來象征一個事物的唯一性和完滿性。始基哲學家們把始基看成是萬物由之產生、萬物又復歸于它的東西,這樣,始基與萬物的關系組成一個完整的周期性的圓圈,雖然這個圓圈形成于“產生”和“復歸”的整個流動過程中。總之,“存在”和“始基”都具有圓圈的性質、完滿的性質。

——思想與“存在”是同一的。巴門尼德說:“能被思維者和能存在者是同一的”[5]。“可以被思想的東西和思想的目標是同一的;因為你找不到一個思想是沒有它所表達的存在物的”[6]。巴門尼德何以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他何以會相信人們思想中所追求的對象(如:與現象的“多”相對待的本質的“一”)是真實存在的?讓我們回過頭去看看始基哲學家們是如何了解始基的。始基哲學家們雖然把始基歸結為具有較濃感性色彩的“水”、“氣”等等,因而他們的具體哲學觀點被巴門尼德斥之為“意見”,他們之間的爭論也被稱為“意見之爭”。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思想追求和目標,即努力去尋找萬物的統一本質,尋找那個萬物由之產生、萬物又復歸于它的東西;他們有一個共同的信念,即相信他們所追求的這個“一”(即始基)、這個一般、 這個“世界的共同本質”是真實存在的,他們絲毫也沒有懷疑過這個“一”、“本質”、“一般”的真實性,即不認為它是虛假的。在他們心目中,始基是追求的目的,也是被思想的對象。這一思想核心雖被意見包圍著,但核心是一樣的,而且,在不同哲學家那里,始基之為始基總有某些共同特征。這些共同特征只有通過反思、內省、洞見而被發現、被悟出,始基與其特征有著內在的邏輯關系。事實上,相信始基即一般、本質是真實存在的觀念已成為古希臘時代的現實的民族精神,并沉淀在他們的頭腦中,流淌在他們的血液中,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影響著該民族的每個個體及智慧精英。巴門尼德也脫離不開他所處的那個民族、那個時代,脫離不開始基哲學家們所鋪墊的思想背景,他也理所當然地相信思想所追求的“一”、一般、本質的真實存在。他的“同一”命題帶有概括性和總結性。

“思維”與“存在”的“同一”在這里實際上是以“一”、一般、本質為中介而建立起業的,是靠純粹始基即擺脫了“水”、“氣”等具體感性事物糾纏的始基亦即靠單純的“一”、單純的一般、純粹的本質而建立起來的。既然“一”、一般、本質是真實存在的,在哲學家的思想中所追求的“智慧”即思想的目標也正是這樣的“一”、一般、本質,那么,思維與存在就是同一的。在巴門尼德看來,一般、本質是“能存在者”,也是“能被思維者”,當然“能被思維者和能存在者是同一的”。

他以前的許多哲學家都對他們所追求的“一”進行思想和言說,這種“一”就成為被思維者和被言說者。巴門尼德也相信他們那個被思想和被言說的“一”之存在,所以,巴門尼德說:“那能被思維和被言說的必定存在,因為它的存在是可能的,而不存在是不可能存在的”[7]。顯然,他把這個“一”當作言說和思維的對象,他承認其他哲學家所追求的“一”之存在、被言說的“一”之存在,只是他與別人對“一”的言說方式不同、所走的道路不同。他認為只有他自己所走的道路才能達到真理、才不會把“空洞的名詞”以及把感性經驗的東西即“非存在”“固定”在語言中。他只把思想的對象固定在關于這一對象的語言中,而把固定在語言中的感性經驗的東西說成是欺騙。巴門尼德還認為:這個“一”作為“能被思維者”也就是以前哲學家們“思想的目標”,只要他們對這個“一”進行思想,那么這個思想就一定表達著思想的對象——“一”。所以,他說:“可以被思想的東西和思想的目標是同一的;因為你找不到一個思想是沒有它所表達的存在物的”。既然二者是同一的,那么就可以根據思想的特征去把握存在的特征,由此,巴門尼德開創了西方哲學史上先驗論的哲學方法。

總之,歷史上那些最內在的看不見的精髓在巴門尼德哲學思想里得到了最精致的表現,并因此提升出“存在”概念、演繹出“存在”論。“存在”論是古希臘哲學的自己歷史的產物。

轉貼于 三、巴門尼德之后的古希臘哲學——巴門尼德哲學的歷史影響

在巴門尼德之后,古希臘哲學呈現為雙向發展,而雙向發展的兩類哲學無論從繼承和肯定的角度,還是從批判和否定的角度來看,又都離不開巴門尼德哲學的影響。例如,沿著客觀的道路發展,巴門尼德的“存在”演變為德莫克利特的“原子”;沿著主觀道路發展,巴門尼德的“存在”則演變為柏拉圖的“理念”。下面我們來具體考察一下其后各家各派的核心范疇、關鍵詞和主導原則與巴門尼德的“存在”有何關聯。

從唯物主義這一條線索來看,恩培多克勒“四根說”中的每一個根以及阿那克薩戈拉的“種子”(或曰“同素體”)都只是縮小了的“存在”,是改了裝的那個單一的、不可分的、不變的“存在”。原子論者的“原子”也是愛利亞學派“存在”范疇的改裝和變形,其“虛空”概念也源于“非存在”這一概念。他們在客觀世界中去完善、充實和發展巴門尼德的“存在論”,使其不只是在思想中返回世界,而且還要在現實中返回世界,把哲學理論與現實統一起來。他們要克服巴門尼德的“存在論”不能解釋現實的缺點,力圖用“四根說”、“種子”論、“原子”論來解釋各種事實。

從唯心主義或主體主義這一條線索來看,巴門尼德的影響似乎更大一些。

高爾吉亞的懷疑哲學產生于對愛利亞學派尤其是對巴門尼德“存在”論哲學的批判與否定。高爾吉亞似乎看到了巴門尼德所謂“存在”的理念性、思辯性,他認為巴門尼德那個存在于頭腦中的唯一、永恒、不動不變的“存在”是在空間之外的東西,因而并不真正存在、無處存在。高爾吉亞似乎也因此看到了思想與存在的相異性和矛盾性,看到了思想的主體性創造性。他說:“如果我們所想的東西并不因此就存在,我們就思想不到存在”[8]。也就是說,既然思想不等于存在,那么就思想不到存在,或者說,存在就不能被思想。巴門尼德的“存在”只是思想或想象中的存在,而不是外在于思想的純粹本然的存在。他還根據語言與存在的不同性質、感知語言與感知存在的相異性,利用思維與語言的矛盾,否認思想交流、否認語言能夠表述思維所反映的存在。他說:“即令這個東西可以認識,也無法把它說出來告訴別人”[9]。高爾吉亞的懷疑和否證是針對巴門尼德哲學的,但即便如此,他們之間也有相通的地方,即:他們都肯定“存在”是思想性的東西,是思想的目標,是“被思維者”。不同只在于,巴門尼德認為:“能被思維者”同時也是“能存在者”,確信那個純粹的一般、抽象的本質是存在的,只有這種“存在”才是被從前各個哲學家所言說、所思議的對象,只有“存在”才能被言說、被思想。而高爾吉亞則否定“可以設想的東西就是可以存在的東西”,否定“能被思維者”同時也是“能存在者”。

普羅泰戈拉作為古希臘時代的人本主義者,其主要貢獻和核心觀點就在于發現了一個內在尺度。他說:“人是萬物存在的尺度;合乎這個尺度的就是存在,不合乎這個尺度的就是不存在的”[10]。人“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還說:“事物對于你就是它向你顯現的那樣,對于我就是它向我顯現的那樣”[11]。這實際上揭示了巴門尼德作為真理途徑的“存在者存在”所具有的主體性,同時也揭示了過去諸多哲學紛爭的主體性根源(這個主體性包括主體的感性和理性)。

根據柏拉圖的《巴門尼德》篇,蘇格拉底曾與巴門尼德爭論過。巴門尼德貫徹始終地主張那個“唯一的”、“不動的”、“永恒的”“存在”,而年青的蘇格拉底則提出新的理念論。蘇格拉底發現:巴門尼德的“存在”是一個抽象,這種抽象是一種觀念的存在,是與其他自然哲學家頭腦中的“始基”、“原子”性質差不多的東西,所以自古以來哲學家們所尋求的那種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東西即本質性的東西,不在外面,而就在我們自己的心中。正因如此,蘇格拉底才走上“認識你自己”的道路。在他看來,現實的、具體的道德行為是矛盾的,具有相對性,也就是既有善也有惡,比如:“盜竊”、“欺騙”在一些情況下是“惡行”,在另一些情況下則是“善行”。因而,具體的、有條件的善是不真實的。但是,道德作為知識,則是絕對的、永恒的。因為善的概念本身,即善之為善,乃是完全的、絕對的善,是絕不包含有任何惡的善。所以,只有一般的善,才是真正的善行;只有永恒不變的、普遍的“善”的知識才是真正的知識。在蘇格拉底那里,“理念”、“自我”、“至善”、“真理”、“美德”、“知識”是完全一致的,即都是對本質、共性、一般、普遍的強調。他仍然是以“一”統“多”。可以看出,他的“至善”、“美德”、“知識”等等是巴門尼德“存在”概念的已經“蛹化”了的形式。

至于柏拉圖,他把理念世界看作真正的存在,將巴門尼德的兩個領域發展為完備的兩個世界理論(“可知世界”與“可見世界”)。他認為,理念世界是永恒、不變、普遍、絕對、常自同一的世界,是現象界的摹本,是一個有高低等級的共相世界并獨立于現象界。這樣,尼門尼德的“存在”論,經過蘇格拉底的“認識你自己”,再經過柏拉圖將存在于人心中的“理念”客體化,世界的二重化就非常明顯了。這種傾向發展到極端就是中世紀的宗教神學世界觀,即:除了現實世界之外,還承認有一個至高無上的上帝的存在、天國的世界。可以說,“上帝”的觀念是巴門尼德“存在”概念發展到爛熟的形式和階段。

亞里士多德集以往哲學之大成,對“存在”(他稱之為“有”、“實體”、“本原”、“本體”、“最初的原因”、“存在”等等)作了詳盡的研究。他認為,哲學是研究那些既獨立存在又永不變動的東西即本體,它“專門研究‘有’本身,以及‘有’借自己的本性而具有的那些屬性”[12]。所謂“有”(即“存在”)本身是指“有”中之有(“存在”的存在),或者說是指“有”(“存在”)中最根本、最一般的東西。這種最根本、最一般的東西既存在于具體的個別的事物中,同時又只有思維、理性才能將其把握住。他指出,各門具體科學只是研究“有”(“存在”)的某一部分或某一部分的屬性。這樣,亞里士多德哲學作為古代哲學的綜合和集大成者,基本上已經全面地呈現和揭示出了一般與個別、本質與現象、思維與存在、理性與感性、潛能(即“可能”)與現實、不變與變等等的矛盾關系。他給后人留下了一個龐大的、復雜的、具有內在矛盾的思想體系,致使歷史上的各種甚至對立的哲學或思想派別,都能從這個思想寶庫中找到于己有用的武器。而亞里士多德的哲學成就與巴門尼德對“存在”范疇的提升和把握是分不開的。我們知道,在巴門尼德那里,就已經有了“存在”與“非存在”、“真理”與“意見”、“理性”與“感覺”等等成對的矛盾范疇。

如果我們把巴門尼德哲學看成是一個矛盾體、一個矛盾系統在歷史上存在過的方式。那么,這個矛盾體或矛盾系統的第一個矛盾層次就是“存在”與“非存在”;第二個矛盾層次則是“思想”(“理性”)與“存在”、“感覺”與“非存在”,概括地說,就是人與客觀世界、人的目的與客觀世界;第三個層次是與“存在”和“非存在”的對立相對應的“真理”與“意見”的對立、“理性”與“感性”的對立。這些不同層次的矛盾在西方哲學史上都分別曾成為各個時代討論和爭論的哲學主題,而一旦某一層次成為(或上升為)主題,則其它各層次則降為次要甚至成為“隱約不顯的環節”、成為“一種遺跡”或“一片簡單的陰影”(黑格爾語)[13]。這同時也說明,哲學的發展也遵循著宇宙全息律以及其中的潛顯律[14]。

注 釋:

[1] 張尚仁《歐洲認識史概要》,第66頁。

[2] 《歐洲哲學史教程》,第33—34頁,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6月版;冒從虎等《歐洲哲學通史》上卷,第55—57頁,南開大學出版社1985年9月版。

[3]《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第20頁,商務印書館1981年6月版。

[4]《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第33頁,商務印書館1981年6月版。

[5]《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第31頁,商務印書館1981年6月版。

[6]《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第33頁,商務印書館1981年6月版。

[7] 楊適《哲學的童年》,第247頁。

[8]《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第57頁,商務印書館1981年6月版。

[9]《歐洲哲學史教程》,第42頁,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6月版。

[10] 黑格爾:《哲學史講演錄》第二卷第27頁。

[11]《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第55頁,商務印書館1981年6月版。

[12]《古希臘羅馬哲學》,第234頁。

第6篇

關鍵詞:假設;檢驗;預測;描述;人文

中圖分類號:F0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5656(2009)09―0005―06

弗里德曼(Friedman,1953)的《實證經濟學方法論》一文的影響可謂長久不衰,幾乎引導了戰后經濟學研究的方法論潮流。在實踐領域,弗里德曼的“F論點”說服了大多數經濟學家。以弗里德曼為代表的一派經濟學家對于“F論點”的堅持和以薩繆爾森為代表的另一派經濟學家對于“F扭曲”的批判構成了20世紀后半葉經濟學方法論討論的主干。關于弗里德曼方法論的研究文獻雖然已經浩如煙海,但是既有的研究幾乎存在一個共通的缺陷,就是就科學問題而論科學問題,而沒有意識到經濟學還存在人文這樣一個重要維度。我們認為,單純從科學角度看待這場爭論的話,由于經濟學不具備可控條件下的可實驗性,是不存在解決出路的。經濟學的研究應該回歸亞當?斯密的古典傳統,重視人文的維度。

一、解讀方法論之爭的哲學基礎

實際上,弗里德曼和薩繆爾森都是波普爾“證偽主義”的支持者。雖然“證偽主義”是對邏輯實證主義的批判,波普爾卻認為:“同分界問題做對比,指出意義問題是個假問題。但是,維也納學派的成員卻把我的貢獻歸納為提出了這樣一種建議:用可證偽性的意義標準取代可證實性的意義標準――這實際上使我的觀點變得毫無意義。”但是,邏輯實證主義者認為,凡是能夠被經驗確證或否證的命題才是有意義的,進而認為波普爾只不過是強調了否證的重要性。所以,許多人似乎一直把波普爾當作一個邏輯實證主義者,或者充其量也不過把他當作一個用可證偽性代替可證實性的持不同意見的邏輯實證主義者,甚至邏輯實證主義者也寧愿把他看作是一個盟友,而不是一個批判者。所以,弗里德曼和薩繆爾森的方法論之爭雖然有著深厚的科學哲學基礎,但是,在一定程度上源于對波普爾“證偽原則”以及“實證原則”的不同理解。結合經濟思想史和科學哲學的新發展重新梳理這場方法論之爭,有助于提升我們對于經濟學性質的認識。

弗里德曼《實證經濟學方法論》一文的核心是所謂“F論點”:(1)科學的目的是發現預測良好的假說;(2)假設不是檢驗理論的所在,其現實性與理論的有效性無關。弗里德曼對預測的闡述類似于波普爾。他將經濟學中的假說和其預測的可證偽的重要性放在了判斷經濟學的科學性質的核心標準的位置。有人統計,20世紀70和80年代出版的50多本經濟學方法論著作,幾乎都直接或間接與證偽主義有聯系,因此,布勞格(1992)把20世紀經濟學方法論的特征概括為“證偽主義的故事”。在弗里德曼看來。作為實證科學的經濟學到底與一般性理論有所不同。實證科學是研究“是什么”的系統知識,其終極目標是發展能夠對觀察到的現象提供有效的解釋,并對尚未觀察到的現象提供既有效又有意義的預測的理論。作為一種實質性假說體系,理論不僅要具有“內在一致性”,還要保持‘外在一致性”。那么,為什么弗里德曼認為證偽原則只適用于假說,而不應該涉及假設呢?弗里德曼沒有引用任何科學哲學家的論點,而是通過三個典型例證證明了其觀點,一個模型的目的不是接近現實。歸根到底,我們已經擁有一個完全現實的模型――這個世界本身。但這一“模型”的問題是它太復雜,復雜得難以理解。一個模型的目的在于為理解這個世界的特征提供見解。如果一個簡化性假設使得一個模型對所探討的問題給出了不正確的預測,那么缺乏現實性才是一個缺點。然而,如果這種簡化并未使得該模型對所探討的問題給出不正確的預測,缺乏摹寫意義上的現實性就是一個優點,通過更為清楚地隔離所關注的效應,這種簡化使得問題更易于理解。打個比方,如果我們的研究對象是地球,那么這個星球本身就是個最具描述主義意義上完美性的模型;但人類對地球的認識卻大多是通過地球儀這樣一個具有簡化性的模擬來完成的。這種方法典型地存在故意的扭曲,而我們卻不以為意。經濟學中的假設起到的正是地球儀的作用,其同樣不必是現實的完全摹寫。正如Solow(1997)指出:好的經濟模型通過“關注一兩個因果或條件因素而排除了所有其他因素,并且希望理解實體的逸些因素是如何起作用以及它們之間的相互作用”。

作為這場論戰的另一方,薩繆爾森和197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西蒙等人則從根本上否定了前提假設不需要證偽的觀點,認為弗里德曼的方法論存在原則性錯誤。弗里德曼的“F論點”被薩繆爾森戲謔地稱為“F扭曲”,用以指稱“假設和推論的不對稱性”。薩繆爾森(1964)經濟學方法論的特點,就是理論的表述應當是毫不含糊的,以使他們有可能被“證偽”。關于假設和假說形成的一般原理,他認為一般應該有操作意義,這種操作意義是經驗性的,經驗性的東西應該具有可證偽性。薩繆爾森的操作主義(operativism)后來發展為描述主義(descriptivism),強調加強經濟學的科學描述力。他認為,經濟學家的首要任務是發現“可運用的有意義的定理”。由于人們對客觀世界進行完全解釋的愿望是科學所不能及的,因此經濟學家只應力求擴大經濟學的客觀(科學)解釋性的描述力。薩繆爾森的操作主義原理實際上是以維也納圈子里的語言表述的波普爾的證偽主義。

可見,由于對證偽原則的不同理解,預測主義和描述主義在檢驗的范圍和完善理論的方式上產生了本質性的差別。一是前者只關注對于假說和其預測的檢驗;而后者既要求檢驗假說,也重視簡要假設,并且相對來說更關注于檢驗假設。二是在完善理論的過程中,預測主義者的方法是探尋假說成立的局限,并針對不同情況設定不同的約束條件;而描述主義者則在試圖實現假設與現實經驗的完全一致。

二、從科學哲學文化轉向視角對方法論之爭的再解讀

弗里德曼和薩繆爾森都屬于哲學上的實證主義者,他們之間的方法論之爭體現了對于證偽方法的不同理解和運用。回顧這場方法論之爭,對當前經濟學研究有價值的問題是:這場爭論的語境本身是否就有需要批判和超越之處?對經濟學哲學基礎的反思可以給經濟學研究帶來什么變化?

無論是預測主義還是描述主義,其堅持的都是證偽主義或實證主義的立場。實證主義的奠基人孔德(2001)認為,認識只能局限于經驗的范圍內,只有此范圍內的才是科學,超出經驗之外的只能歸為“形而上學”,是非科學。所以,從科學哲學的角度看,這場方法論之爭散發的是現性主義的科學至上的氣息,即這場爭論是在科學主義語境內發生的,爭論雙方操持的都是科學主義的語言。無論是預測主義還是描述主義都認為,只有“科學命題”――可以進行邏輯實證檢驗的命題――才具有學術研究的合

法性,該類命題構成了新古典經濟學的研究范圍。當前的主流新古典經濟學堅持唯科學主義,試圖用資源配置效率標準判斷一切經濟行為,但是,這種企圖在哲學上正在受到后波普爾科學哲學的批判。但是,科學主義的標準無法在經濟學中貫徹始終而不自相矛盾。我們以拉卡托斯的科學研究綱領為工具來解讀主流經濟學的科學主義標準。拉卡托斯認為研究綱領含有兩部分不同性質的假設:由不變的、專門的形而上學假設組成的“硬核”(hard core);輔助假設的“保護帶”(protective held),它承受檢驗的壓力,進行調整和再調整,或者完全替換,來保護硬核。根據拉卡托斯的標準,經濟學界中預測主義者和描述主義者分享的是共同的理論“硬核”。

弗里德曼和薩繆爾森雖然在假設是否需要與經驗事實相符的問題上觀點截然相反,然而二者卻共享新古典經濟學的公理性假設――從個人“效用函數”出發的推理起點和作為最優化標準的“帕累托最優”原則。按照新古典經濟學的理論,給定完備性和傳遞性的理性定理,在附以連續性和凸性等公理,那么就能夠得到一個定義良好的偏好序,這個偏好序表達了人們進行選擇的依據;接著,通過設置一個連續的效用函數來度量這個偏好序,那么經濟學家就可以把效用函數作為目標,給定約束條件,從而整個選擇就變成了求解最優化的過程。從而,通過幾個公理化假設,新古典經濟學把人的行為視為發生在牛頓力學環境之中,從而演繹的過程可以數學化,在形式上更接近于自然科學。遺憾的是,這樣一個求最優解的過程典型地含有無法測量的概念或詞項在內的陳述。這種狀況――在經濟學中最核心的選擇問題上充斥著大量形而上學的假設――按照科學主義的標準原本是不可接受的,可預測主義者和描述主義者卻都學會了對此視而不見。同時,大量的表面上有差異的經濟理論實際上來源于在保護帶內對非公理性假設的放松,如信息條件、交易成本、策略互動等等,一切放松的參照系是新古典經濟學賴以產生的完全競爭市場。這種研究方法的問題,在于由于作為演繹出發點的硬核內公理性假設的一致,對選擇的最優化處理要求結果和偏好的內在一致性。所求得的最優解――即實際選擇結果必然在一開始就是決策者最偏好的。結果序實際上就是偏好序的體現。

于是,新古典經濟學的研究范式就產生了一個悖論:作為演繹前提的公理性假設與經濟學的科學主義的哲學基礎相沖突;而要挑戰公理性假設,就必須考慮歷史和認知的因素,從而違背了經濟學家希望經濟學能夠接近于自然科學的愿望。改善經濟學研究的出路在于改造經濟學的哲學觀。主流的新古典經濟學當前堅持的仍然是20世紀30年代特別狹義的“實證主義哲學”鼎盛時期的哲學觀點,當時對于科學的命題的理解是:這樣的命題必須能夠被證偽。于是,今日大多數的經濟學家的方法論爭論還在圍繞著對于波普爾“證偽原則”的不同理解上打轉。

科學哲學的討論從“實證原則”到“證偽主義”,再到“約定主義”、“語言學轉向”、“歷史主義”、“科學元政府主義”等等,體現了科學哲學文化轉向的潮流,傾向于反科學實在論。后現代的科學哲學強調科學研究中方法論的多元化,認可邏輯和歷史的統一,實證主義不再是唯一的評價標準。當哲學家們忙于討論我們在表達的時候所遵循的規則,還有基于歷史和文化而形成的語言的慣例如何讓表述更能得到清楚的理解時,經濟學家們卻在狹隘實證主義造成的無法理解的泥沼中繼續掙扎了數十年的時間。當前主流的新古典經濟學堅持的單維度的科學實證主義標準明顯是一種過時的科學觀。長此以往。只能使得經濟學陷入科學主義的困境而無法自拔。其后果正如布坎南(1988)所說:“假如我們圍繞所謂的‘具有自然科學性’的經濟學……打轉……我們就會促進人類進入衰敗過程”。

三、經濟學回歸人文傳統的方法論路徑

科學哲學新近發展中提出的“什么都行”的多元方法論和對于命題的邏輯和歷史的統一的強調使得我們在經濟研究中必須改造極端科學標準的研究方法,重歸古典經濟學的人文傳統。事實上,古典經濟學有著強烈的人文傳統。在古典政治經濟學的創始人、經濟學的鼻祖亞當?斯密那里,對于人的心理和道德法則的分析是其理論的出發點。斯密(1988,的《國富論》的任務是尋找實現國家富足的一般經濟規律,而《道德情操論》的任務就是為這種規律提供人性原理。斯密(1997)在《道德情操論》中把基于個人利益的利己主義稱為“自愛”,這就是國富論開頭所說的“自利”。在對利己主義的控制上,《道德情操論》寄重托于同情心和正義感,而在《國富論》中則寄希望于競爭機制。斯密竭力要證明的是:具有利己本性的個人是如何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和社會關系中控制自己的感情和行為,尤其是“自私”的感情和行為,從而為建立一個有必要確立行為準則的社會而有規律地活動,在“看不見的手”的引導下促進社會的利益。可見,斯密在《國富論》中所建立的經濟理論體系,就是以他在《道德情操論》中所闡述的人性法則為基礎的。對于這種從人性出發的研究方法,斯密的好友、著名哲學家大衛?休謨在《人性論》中指出,學術研究必須“直搗這些科學的首都或心臟,即人性本身”。

從對科學哲學文化轉向的闡述和對經濟思想史的回顧可以看出,包括預測主義者和描述主義者在內的新古典經濟學的各學派在其方法論最高原則上都始終堅持過時的極端實證主義,導致了經濟學在哲學層面的貧困化和在意義維度上的缺失。因此,所謂弗里德曼和薩繆爾森之間在預測標準和描述標準上的爭論,以后現代科學哲學的觀點看來,完全就是一個偽問題,是科學主義導致經濟學家在方法論上深陷泥沼而不自知的體現。

一個擺脫當前經濟學研究中“意義”貧困化的可能路徑是回顧新古典經濟學的研究范圍――與追求財富的行為相關的“有意義的命題”。在“有意義命題”中存在文化、心智與事實之間的三重糾結,我們無法回避文化的多樣性和歷史的復雜性對于人性法則的影響。按照1993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諾斯的觀點,不同民族和國家獨特的歷史塑造了不同的文化,而文化中的外顯習俗和內在價值觀則通過“心智模型”(聯結“事實―認知―行動”的決策系統)影響對事實的含義的判斷,就是說,相同的事實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可能表現出完全不同的含義。可以說,由于對基本事實的判斷存在系統性的差異,任何極端科學主義的方法論在經濟學和其他社會科學中都是不能實現的,不論是在預測還是在描述的意義上。正如199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森所說;每個被研究的國家有不同的社會――經濟結構,這些社會――經濟結構組成不同的社會――經濟機器,而不同的社會――經濟結構機器又產生不同的因果關系。因此,應該相應地構建不同的因果模型并對這些關系中出現的數量使用不同的概率測算方法。

科學命題,有意義命題和古典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范圍三者的關系如圖1所示:

有意義的命題是一個最大的命題集合,包括了所有與人的活動相關的命題,而科學標準則認為只有可以進行邏輯實證檢驗的命題才具有學術研究的合法性。因此,科學命題是一個比有意義命題小得多的命題集合,眾多倫理的、精神層面的問題因無法實證而被取消掉。經濟學的研究范圍必然是和

理性人的追求財富的行為相關的命題,它們中的一部分因為可以實證而屬于科學命題――并因此屬于現代主流經濟學的研究范圍,而另一部分因為無法實證而屬于這個集合之外。古典經濟學關注人文維度,其研究范圍是所有與追求財富的行為相關的命題,而不是其是否可以實證。這種對研究范圍的廣泛的界定的理由正如森所說,由于倫理考慮影響了人類經濟行為中對于目標的元排序,因此,將更多的人文思考引入經濟學對于增強主流經濟學的解釋和預測能力是大有裨益的,并能祛除主流經濟學在哲學上的貧困。

當前,順應科學哲學文化轉向潮流并試圖恢復古典經濟學人文關懷傳統的未來經濟學研究路徑已經初現端倪。在由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牽頭,以阿瑪蒂亞?森的工作為理論基礎,由巴基斯坦籍經濟學家Mahbub ul.Haq領導和組織編制的“人類發展指數”(HDI)中,人類發展被定義為不斷擴大人類選擇的過程。不同于傳統發展理論將經濟增長當作目的的理路,人類發展路徑把經濟增長視為促進人類發展的手段。作為HDI的理論基礎的人類發展分析路徑,其內容是不斷修正和擴充的,甚至“人類發展”概念本身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UNDP(2001)指出,擴大選擇的基礎是提高人們的能力,擴大人們可以做和可以實現的事情的范圍。人類發展的基本能力是健康長壽、受教育權、體面的生活,并且能夠參與社區生活。這個升級版的定義的顯著特點是強調了參與社區生活,即政治自由和集體行動的重要性,這樣就把原有的三個維度的基本能力觀點擴展到了四個維度。

追隨森和UNDP的工作,未來人文經濟學的發展在定量領域可以通過不斷擴展和深化人類發展路徑的研究來實現。我們可以通過心理學、倫理學、文化史等多學科綜合研究的方法論路徑,加深對人類發展的認識,并通過將治理環境等因素嵌入人類發展指數而增加經濟學的涵蓋性和人文性。對定量方法的重視表明人文經濟學并沒有完全否定實證科學原則,而是對其進行了批判性的改造,使之從價值層面回歸到工具層面,可以為人文經濟學的科學精神與人文關懷的結合服務。而在未來人文經濟學發展的定性領域,我們可以追隨諾斯等的思路,按照各國歷史和現實的特點,強調對非正式規則、正式規則和物質條件之間關系的理解,將人的選擇行為植入更加有文化背景和人性因素的理論框架之中。這樣可以使得個人不再是新古典經濟學中簡單的輸入――輸出間的效用轉換器,而是可以成為更加有主動性的“有靈魂”的人。唯有這樣,才能解釋集體行動、非親屬利他行為、心智變遷等一系列新古典經濟學無法解決的問題。按照這種定性和定量的研究框架,我們不僅是回歸,而是發展了古典政治經濟學的人文精髓。

第7篇

1.高等教育價值觀的分類

價值觀是指“人們對各種事物和現象的價值的認識和評價。價值反映著事物和現象(客體)對人(主體)的關系。事物或現象本身的屬性是構成價值的客觀基礎,它們能否滿足人們的需要,滿足需要的程度,決定其是否有價值,價值大小。人的需要是價值存在的前提,沒有作為主體人的需要,客觀事物和現象純屬‘自為的存在’,而不是‘為他的存在’。’心“高等教育價值觀是高等教育的價值在人們觀念上的反映。”②高等教育價值觀與高等教育的功能密切相關。即:正因為高等教育具備某方面的功能,能夠滿足人們的某種需要,才形成了某種高等教育價值觀。高等教育功能主要有主體功能(促進人的發展)和社會功能(經濟功能、政治功能、文化功能)兩種。相應的高等教育價值觀大體也可分為兩種:個人本位與社會本位。而在社會本位中又有偏重于高等教育的政治功能、經濟功能與文化功能三種不同的價值觀。個人本位的高等教育價值觀強調高等教育的基本價值在于促進個人知識與理智的發展,達到個性的完善;社會本位的高等教育價值觀強調高等教育通過培養社會所需要的各種專門人才,促進國家政治經濟和文化發展方面的價值;單純強調高等教育的知識傳承與創新功能的知識本位的高等教育價值觀則主張“高等教育的基本價值在于知識創新,學術探求,科學研究。”③約翰·s·布魯貝克在《高等教育哲學》中用生動的語言描述了政治論高等教育哲學與認識論高等教育哲學在美國高等教育中的交替發展過程,在筆者看來,這正是不同歷史時期不同高等教育價值觀在美國的體現。其中,認識論高等教育哲學把知識本身作為教育的目的,政治論高等教育哲學則更強調知識對國家的有用性。

2.高等教育價值觀的時代性

不同國家、同一國家的不同歷史時期,由于不同的政治、經濟、文化背景,人們對高等教育的需求不同,從而形成了不同的高等教育價值觀,這就是高等教育價值觀的時代性。以美國為例,迄今為止,美國高等教育價值觀經歷了由政治論—認識論—認識論與政治論并存—政治論高等教育哲學盛行這樣一個發展過程:在美國建國初期,人們把高等教育看成是培養牧師、教師、律師和醫師的場所,高等教育的合法性建基于政治論的高等教育哲學;隨著像德國大學一樣重視研究的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建立,高等教育開始主要以認識論哲學為其存在的合法性基礎……而伴隨著貫穿于19世紀不斷加速的工業革命的力量,學院和大學所發現的知識對社會生產和生活變得越來越重要,結果,政治論的高等教育哲學逐漸壓倒了認識論的高等教育哲學而占據優勢地位。這樣,過去大學以純理論研究本身為目的,現在大學的純理論研究則被用于實現政治目標。

我國的高等教育價值觀總體來看一直是社會本位的,國家強調高等教育對維護社會穩定、促進國家的發展與進步的功能。在期間,高等教育的政治功能一度被極端擴大。以后,隨著國際競爭的加劇和改革開放步伐的加快,隨著社會民主化程度的提高,一方面,高等教育的經濟功能被突顯出來,另一方面,國家越來越重視高等教育滿足個人發展需要的作用,即由過去單純的社會本位向更多地考慮個人發展需求的方向發展。布魯貝克在《高等教育哲學》中寫道:“正如高等教育的界限埋嵌在歷史發展中一樣,高等教育哲學的許多方面也是隨著歷史的發展而逐漸顯現的。事實上,這許多方面都是以滿足各自所屬的歷史時期的不同程度的需要來獲得各自的合法地位的。”也就是說,在不同國家的不同歷史發展階段,高等教育據以存在的合法性基礎不同。這就是高等教育價值觀的時代性特征。

二、從高等教育價值呢看教育社奮屬性之爭

關于教育的社會屬性的認識,列寧的“教育是階級斗爭的工具”這一命題在我國期間被絕對化,從而極端歪曲和擴大了教育的上層建筑屬性。教育的社會屬性之爭就是指以后,隨著黨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教育戰線上人們開始反思對教育造成的傷害,思考期間的教育路線、政策和基本指導思想的評價問題,從而形成的關于教育性質、屬性的一些認識。總結起來,關于教育的社會屬性的觀點有28種之多,代表性觀點有“生產力說”與“上層建筑說”、“雙重屬性說”與“多重屬性說”、“社會活動說”與“特殊范疇說”、“生產實踐說”與“精神生產說”、“社會化說”與“個性化說”、“生產部門說”與“非生產部門說”等等,①當前關于教育的“公益性”與“產業性”之爭在筆者看來也是這一爭論的繼續與深化。而當我們今天重新回顧教育的社會屬性之爭,我們會發現,其更大的意義不在于論爭的結果,而在于爭論的背后,在于爭論本身對人們思想觀念解放的推動作用以及由此實現的教育對社會經濟發展所起到的巨大作用。

由于教育價值觀的時代性,我國的教育價值觀在前更加強調教育的政治功能,之后則更看重其經濟功能。事實上,教育社會屬性之爭正是由這種價值觀的轉變所引起的,各種不同的有關于教育社會屬性的觀點恰恰是不同的教育價值觀的表現。因此,從高等教育價值觀的角度來看教育社會屬性之爭,實際上是人們的思想不斷解放、對教育的經濟功能認識的不斷加深、并越來越重視教育本身的經濟價值的過程。教育社會屬性之爭也因此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意義。從實踐上說,爭論使人們解放了思想,對教育功能、屬性、本質、性質的認識不再僅僅局限于政治領域,從而開拓了思考問題的思路,人們開始從生產力、生產關系、上層建筑、社會實踐活動等各個不同的角度審視教育的本質、性質、屬性等問題;爭論本身使教育的上層建筑屬性與生產力屬性得到了非常充分的展現,對于教育在經濟領域的實踐具有指導作用,從而推動了教育對我國國民經濟發展的巨大促進作用的發揮,推動了科技成為第一生產力的觀念的建立和發展。從理論上說,爭論本身深化了人們對教育本質、教育屬性的認識,是對教育學基本理論的豐富和發展。

三、從高等教育價值觀看高等教育的辦益性與產業性

第8篇

[31一、從數學實在論  解讀奎因立場    

普特南最早將“不可或缺論證”的思想歸功于奎因,所以,我們首先來看普特南是如何解讀奎因的相關論述的。在普特南的著作中,他也僅僅將“不可或缺論證”籠統歸之于奎因:“數學實體的數學化對自然科學是必不可少的,這無論是對物理學還是形式科學……這種類型的論證來自于奎因,他多年來一直強調數學實體量化的不可或缺性,并且認為否認日常預設的存在是智識上的不誠實。n }4}(P425)但普特南在文獻中并沒有準確引用或明確奎因的具體文獻情況,只是在《邏輯哲學》的第八節中以“不可或缺論證”為起點,然后詳細論述了自己的主張以及對可能反對意見的分析。而對“不可或缺論證”做出最系統梳理的柯利萬同樣也將這一論證歸功于奎因,較之于普特南,他的描述更加詳細:“用以捍衛數學實在論的不可或缺論證的使用通常與奎因和普特南相聯系”,“奎因不可或缺論證的視角可以在許多地方見到,例如在‘成功與數學化的極限’中他寫道:‘對科學語句的通常解釋不可避免地會承諾抽象對象的存在—國家、種族、數、函數、集合—這正如蘋果和其他東西一樣。所有這些東西都是作為變量的值出現在我們整個世界系統之中的。

但如果我們再進一步深入分析就會發現,柯利萬和普特南一樣,只是在吸收奎因自然主義主張來為數學實在論辯護,同樣沒有更具體提及奎因到底是怎樣論述這一問題的。簡言之,從數學實在論的“不可或缺論證”正式提出開始,人們只是普遍把這一論證歸功于奎因,但奎因本身卻沒有給出過具體的相關論述,其真實態度仍不明確。    

為了更明晰“奎因一普特南”版本“不可或缺論證”的具體邏輯,以便展現奎因哲學與“不可或缺論證”的關系,我們援引柯利萬對“不可或缺論證”的經典總結來進一步探討這一問題:    

1我們應該對所有的,并且僅僅是對最佳理論中不可缺少的實體做出本體論承諾;    

2數學實體對于我們的最佳科學理論來說是不可或缺的。    

3我們應該對數學實體做出本體論承諾。   

柯利萬接著提問,“為什么要相信大前提?即,我們為什么要相信最佳理論解釋中實體存在的不可缺少呢?”的確如此,我們最佳理論的成功如何能夠確證其理論中的術語指稱,這是科學實在論辯護的重要難題,柯利萬認為實現這一論證的“關鍵前提源自于(奎因的)自然主義和整體論。n }5}(P12)筆者認為,這也是普特南等人在奎因本人并無明確的具體論證的情況下仍將“不可或缺論證”歸功于奎因的內在原因。因為這一論證的核心環節是要通過成功的最佳理論來肯定其數學實體的本體論承諾,這如同一般科學實在論對理論實體的肯定一樣,只能最后訴諸于“非奇跡論證”( No Miracles Argument。反言之,自然主義是“不可或缺論證”辯護的理論基礎,“實在論對經驗檢驗是保持開放的,……實在論可以為科學發展的經驗研究所支持”,“認識論和語義學是‘自然化的”’。I6I(P223-225n v)因此,普特南和柯利萬等人認為數學實在論的辯護同樣要放在自然主義基礎上進行,而且,由此“不可或缺論證”便“可以直接從本體論承諾的標準以及整體論和自然主義信條中推導出來。川I}(P232)正是奎因的自然主義為數學實在論及其辯護模式確定了基本的方法論前提,而且,“不可或缺論證”即是自然主義哲學范式的一部分。    

布朗(J .Brown針對數學實在論的論證做了頗具說服力的分析,從而進一步明確了從數學實在論對奎因思想和“不可或缺論證”之間關系的解讀。布朗首先明確指出,“不可或缺論證”斷言“數學對自然科學是必不可少的”這一論斷建立在兩個自然主義命題的基礎之上。其一是“奎因的認識論整體主義:理論評價不是一個單純的理論問題;理論、輔假說、初始條件和數學的應用,是要綜合在一起評價的;所以,任何理論部分都可能對失敗有責任,經驗預測的成功也是給予所有部分的信譽。; }}}cP2)這就是奎因著名的確證整體論命題。在奎因的整體論看來,作為一個系統整體的科學理論,數學以及邏輯學居于科學信念的中心位置,數學與其他信念系統是有機融于一體的,理論經驗預測的成功確證了科學理論作為一個整體的真理性,由此數學在科學理論中的不可或缺性能和科學理論整體的真理性相聯系。其次是“奎因的本體論承諾信念:接受一個‘存在一個、,那么、是f’的形式陳述,就是承認具有f數學的事物是真實存在的。; }}}cPz)一個理論語句陳述的真,意味著其語言陳述詞項也具有真值,而我們要說每個科學陳述為真,即要承認該術語指稱事物的真實存在,否則這種所謂的陳述的真理性也就失去了意義。既然奎因的本體論承諾將實體的存在賦予在了理論“變量的值”之中,那么我們就可以通過理論語句的真值來判定這些“數學實體是存在的”。    

由此,布朗總結說,考慮到以上自然主義的幾個前提,“人們就似乎承諾了數學對象及其事實。如果陳述‘存在著素數’在蟬的生殖周期理論中起著關鍵作用,并且相信這一理論是真實的,那么我們必須接受數的語義實在性。所以,在傳統數學實在論看來,奎因的自然主義和確證整體論(confirmationalholism)奠定了“不可或缺論證”的理論邏輯框架,二者的實在論立場是一致的。    

第9篇

關鍵詞:體育本質; 共識理論; 研究范式

中圖分類號:G8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07)02-0121一03

雅斯貝爾斯[1]在《現時代的人》中指出:“體育作為一種有組織的事業,在這事業中,被迫加入這個勞動過程的人類所尋求的無非是他的直接自保沖動的等價物。”他認為,體育源于人的自保的沖動。李力研[2]認為:“在‘自然的人化’過程中,只有‘人的自然化’才能阻止人類的物種倒退。體育的本質就是‘人的自然化’。”但是,當我們要真正界定“什么是體育”時,卻會變得十分困難。周西寬[3]認為:“體育概念及其術語的使用,在國際上也存在一定程度的混亂狀態,其規范工作雖經長期努力取得一些成效,卻并未達到理想的地步。”在這一領域中,概念的混亂是國際性的,如何對體育這一概念做出科學的理解與規定,不僅是十分必要的,而且是非常迫切的。

1 體育本質研究的論爭

20世紀70年代末,林笑峰先生首先發起了對我國體育的競技主義傾向的批判,主張體育思想體系的主體應從運動論和運動教學論轉向身體論和身體鍛煉論,呼吁我同體育應迅速從傳習式中解放出來,研究如何有效地應用體育手段增強學生體質的問題,以身體論和身體鍛煉淪為主體[4]。林笑峰先生的學術思想引起了體育理論界的強烈反響,從而拉開了一場關于體育概念和概念體系大討論的序幕。1982年7月中國體育科學學會體育理論分會在煙臺召開的“體育理論學術專題討論會”就體育概念問題作了專題討論。會上,大家各抒己見。但直到目前為止,體育本質研究仍未有一個令眾人信服的結論。

筆者以中文體育核心期刊為主要資料來源,搜集了12種較有影響的體育本質論,主要有:(1)以胡曉風為代表的“社會現象說”;(2)以林笑峰、王學峰為代表的“體質教育說”;(3)以熊斗寅、曹湘君、周西寬為代表的“社會活動說”;(4)以張洪潭為代表的“非生產性人體活動說”;(5)以李力研為代表的“人的自然化說”;(6)以王汝英為代表的“教育說”;(7)以盧峰為代表的“文化模式說”;(8)以呂予峰為代表的“游戲說”;(9)以熊斗寅、劉德佩為代表的“社會文化現象說”;(10)以龔正偉、劉湘溶為代表的“身體活動說”;(11)以唐建為代表的“身心俱健的理想模式的活動說”;(12)以唐炎、宋會君為代表的“自然屬性說”。在人們提出一個個體育本質論的同時,關于體育本質的爭辯就一直沒有停止過。目前,體育本質研究主要有以下幾種爭論:一是“多質論”與“單質論”之辯;二是“雙重屬性說”與“多重屬性說”之辯;三是“社會實踐活動說”與“教育說”之辯;四是“真義體育觀”與“大體育觀”之辯。

爭論在于正本清源,在于揭示現象的本質。但是,對體育本質的眾多研究,卻很難成全這一點,相反將許多研究者卷入爭論的重圍之中。許多研究者重視闡述體育本質與相關概念的區別、聯系,力求達到揭示體育本質的目的。在不斷探求中,又產生了一些新的問題,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本質”與“本質屬性”的關系的爭論;二是“本質”與“功能”關系的辨析;三是“本質”與“歸屬”關系的研究;四是“本質屬性”與“功能”關系之爭,而且這些論爭的領域開始泛化,許多學者試圖逃離體育本質的一般研究,而將研究視域拓展到了其他分支領域。例如:對學校體育本質的研究,對競技體育本質的研究,對休閑體育本質的研究,對體育文化本質的研究等越來越受到了人們的重視,這些研究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跳出了原來的體育本質研究主題固定化的限制,但是并沒有澄清“體育本質是什么”的重重疑惑,而且導致了新的體育本質研究論爭。

2體育本質研究中存在的問題

2.1 體育本質研究方法的局限

長期的理論論爭,并沒有使人們形成關于體育本質的共識。究其原因,固然與體育現象的復雜性有關,但研究方法上存在的問題,不能不說是制約我們揭示體育本質的重要障礙。其中主要問題是體育本質探討方法上的局限阻礙了人們的思維。

馬克思[5]在康德、黑格爾的基礎上,把理性認識階段的思維過程明確地表述為兩段行程。“在第一條道路上,完整的表象蒸發為抽象的規定;在第二條道路上,抽象的規定在思維行程中導致具體的再現”。這樣,就使整個理性認識的形成發展為由感性具體到抽象思維和由抽象思維再到思維具體兩個階段。前一段在西方哲學史上一般稱為知性思維,它是理性認識的初級階段;后一段一般稱為理性或辯證思維,它是理性認識的高級階段。與這兩個階段相對應,認識的產物也呈現出概念發展的兩個階段:由感性具體到抽象思維的知性思維階段獲得的認識成果是抽象概念,其基本特征是具有抽象普遍性;由抽象思維到思維具體的辯證思維階段獲得的認識成果是具體概念或辯證概念,其基本特征是具有具體普遍性。

過去人們的理性認識基本上停滯在知性思維階段,我們所獲得的只是關于體育的表層的認識,要想獲得體育本質的認識成果,理性認識就得進入理性思維階段。例如,教育說在探討體育本質的屬概念中,選擇社會現象中的教育作為比較對照的對象,暴露出來的也只能是體育的教育屬性,該種觀點一旦把體育中存在的教育屬性“共同點”概括出來,就認定了整個體育的教育歸屬。與此同時它削弱或否定了體育同其他事物的聯系,從而掩蓋或撇開了體育的其他屬性,如身體活動性等。這樣等于撇開了認識對象中的“異”,于是,“體育”是教育這一判斷是建立在“同與異”分立的基礎上,這種帶有經驗性思維色彩的思維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了體育本質研究。

2.2體育本質研究焦點的遮掩

以往關于體育本質的爭論,主要將焦點集中在“體育是什么”上,而忽視“體育應是什么”的研究,對于體育本質研究要探索“體育是什么”,多數研究者沒有異議,但說體育本質研究還要研究“體育應是什么”,情況就不同了。這是因為,“體育應當是什么”是主觀范疇的,而本質是客觀的,這兩者怎么能相容呢?但是,體育本質其實要回答“人們現在稱之為體育的那個東西在過去、現在和將來是什么”。然而,人們的認識并不一致和明確,主要原因有三:其一,“體育”是一個復雜的現象,“體育”一詞是一個“舶來品”;其二,文化背景不盡相同的各個民族所理解的“體育”不盡相同;其三,各個個體所理解的“體育”也不盡相同。因此,在關于“體育本質”的事實判斷中就含有“應當”的成分。在體育本質研究中,“體育是什么”是在揭示體育的本質,而“體育應是什么”則是在揭示“理想體育”的本質,“體育是什么”的研究是前提和基礎,“體育應是什么”的研究是重點

和歸宿。所以,體育本質研究,還要研究“體育應是什么”。

2.3體育本質研究中的具體問題

在體育本質研究中存在許多具體的問題,主要有:(1)爭論者的視角都在“區分”而不在“統一”。正如唐炎[6]。所說:“從方法論上講,在研究某一確定范疇對象的本質時,既要注意該范疇對象的外部區分,也要注意該范疇對象的內部統一。而本質研究的最終目的是求得某一確定范疇對象的內部統一。因此,關于范疇對象的外部區分必須落實到范疇對象的內部統一之上,才能在對某一確定范疇對象的本質認識過程中產生積極作用。”(2)缺乏歷史感和立體感。在這場論爭中,較少人從體育實踐史和體育思想史角度去論述體育本質;(3)缺乏對“體育”的現實存在形態的具體分析,缺乏對“體育”一詞的日常語言分析,缺乏對體育哲學的借鑒和運用,這也可能與我國體育哲學的發展程度有關;(4)爭論中一些論文犯有邏輯學方面的常識性錯誤,例如違反定義的邏輯法則和違背思維同一律。

3體育本質研究的反思

3.1 應該樹立怎樣的體育本質觀

體育的本質究竟是否存在?長期以來,人們一直習慣于本體論的思維方式,認為在紛繁復雜的體育現象中存在著一般的、普遍的、抽象的、統一的本質,把發現、揭示或闡明體育本質作為認識論的基本和終極目的。體育基本理論研究的一個首要的且極為重要的使命在于找出這個本質,但很少有人對問題本身的價值及研究的方法論提出過質疑。這種唯理性的本體論傾向的研究思路是我國體育本質研究的主流,也是造成體育本質討論沒有根本性進展的主要原因。反本質主義(anti-essentialisls)認為:“一種事物確實有許多的特征,但是事物本身卻不能區分并告訴人類哪些是本質的,哪些是非本質的,能夠區分的只有人類自己,但是人類卻找不到一種標準來判斷自己區分時所使用的標準是否合理。”[7]以這樣的觀點看來,體育現象中根本沒有什么真理性的體育的本質或規律,即使存在。在體育研究中試圖再現體育的本質或規律也是不可能的,因為研究者都是在對體育進行研究調查之前就形成或接受了某種看法,也就是說都是以某種“先入之見”為出發點來進行體育本質研究的。

確實,承認本質的存在,就可能沾染“本質主義(essentialism)”的色彩,即傾向于認為,我們所感知的多種多樣的體育只不過是“現象(phenomenon)”,存在于現象背后的統一的、普遍的“共相”才是真實的存在。如果否認本質的存在,也就意味著可能陷入“不可知論”。這兩種傾向都不利于體育研究的深入發展。然而,體育之所以為體育,正是在于這“本質”的存在,否則肯定已成為它物了,我們也就無法確定所研究的是體育,還是別的什么了。因此,對待體育本質的正確態度,也許我們應該像一些“‘溫和的反本質主義者(gent anti-essentialists)’所希望的那樣:一方面拯救本質范疇和保存本質信念,另一方面反對本質主義。[7]”也就是說,我們應該通過思維方式的變革和研究范式的轉向,來重建體育本質研究的方法論基礎,而不能徹底拋棄本質信仰,放棄本質追求。

3.2體育本質研究范式的轉向與合理定位

第10篇

前現代自然法學說(古典自然法之前)教導的是人的義務,倘若說它們多少還關注一下人的權利的話,它們也是把權利看作本質上是由義務派生出來的。然而,就像人們常觀察到的一樣,在17和18世紀的過程中,即古典自然法鼎盛時期,呈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對于權利的極大重視和強調。此時,人們是用“人的權利”的方式來觀察社會和界定社會的秩序,人的主體性得到了張揚。人類因此就能夠“從理性的原則入手”提煉出“一套倫理學,它被證明是自然法。”這樣,人存在著的就是一種生而有之的自然權利,全部政治法律的哲學根據,即一切社會或政府權力的合法性根據都是本然屬于人的自然權利派生而來的,因此擁有自然權利的個人、自我成為道德世界的中心和源泉,因為人――不同于人的目的――成為了那一中心和源泉。而到了19世紀中葉則出現了一個反對前幾個世紀中形成的各種形而上學理論的強大運動,此一運動可以用“實證主義”一詞來描述。實證主義作為一種態度,它反對先驗的思辯,并力圖將其自身限定在經驗材料的范圍之內。19世紀下半葉起,實證主義開始滲透到包括法律科學在內的社會科學的各個分支學科中,法律實證主義者反對形而上學的思辯方式和尋求終極原理的做法,反對法理學家試圖辨識和闡釋超越現行法律制度之經驗現實的法律觀的任何企圖,將價值排除出去,認為只有實在法才是法律。而所謂實在法,亦即是國家確立的法律規范。堅持把實在法與倫理道德區分開來,堅持從法理學問題的核心中排除道德原則問題。在分析實證主義法學家那里,權利僅指實在法上規定的權利,法律權利在任何立法形式出現之前不可能存在;除了法律規則的明文規定,個人在法律實踐中沒有什么權利,道德權利是“一派胡言亂語”(邊沁語)。隨著實證主義法學的式微和現代自然法的復興,人們認識到法律不是有待人們去解剖的某種實體,個人權利也不是“箱中之物”。權利既包括實在法規定的權利,又包括實在法未規定的權利。自此便形成了一種自由主義的法哲學。德沃金的法哲學捍衛和辯護的就是自由主義的個人權利觀。德沃金倡導的權利不僅是指法律上規定的權利,而且也是指道德上的權利,有時他講政治權利也意指道德權利,其法哲學思想大廈的建構便從權利概念開始的。

德沃金法哲學思想屬自然法學派還是非自然法學派,這在學界引起廣泛爭論。本文擬專門就此問題作一些探討,以求教于前輩同仁。

要對德沃金法哲學思想作一界定,須先對自然法的含義作一先期理解。《不列顛百科全書》釋義道:“自然法是哲學家和法學家們常用的術語,但含義并不是很精確的。就一般意義來說,它指整個人類所共同維護的一整套權利或正義。作為普遍承認的正當行為的原則來說,它往往是‘實在法’的對稱,即與經過國家正式頒布并利用一定的制裁而強制執行的那些法規對比而言。”英國法學家迪亞斯指出:自然法這個術語意指:“(1)指導法律發展和實行的理想;(2)法律里面制止將‘實然’和‘應然’絕對分離的基本道德性;(3)發現完善法的方法;(4)可由理性推斷的完善法的內容;(5)法存在所絕對必需的條件。”對自然法的含義而言,不同時期的不同人們為了不同的目的而使用自然法這一概念,其理論形態也是不斷翻新。對于今天的人們來說,重要的已不是自然法概念本身,而是一種組織人們怎樣看待法和法律的基本模式和態度。依我看來,自然法的實質在于倡導和捍衛“自然權利”,在于對實定法的再追問,追問實定法的“倫理應當”,即實定法的哲學根基。自然法的真精神不在于“法的自然而然”,而恰恰在于“反自然”,猶如龐德所指出的那樣:“自然法的任務不是給我們一個關于理想法令的普遍立法,而是給我們一種對實在法中的理想成分的鑒定。即使絕對的理想不能被證實,這種鑒定可以確定和陳述出一定時間和地點的社會理想,并且使它成為對各種論證、解釋和適用標準的出發點進行選擇的尺度。”

德沃金法哲學思想研究的專家、臺灣淡江大學的林立博士也認為德沃金不屬自然法學者,他論述到,“Dworkin的學說問世之后,有許多學者將之理解為一種自然法學說。但是這卻是對Dworkin本身的企圖的錯誤理解,因為Dworkin本人正是想建立一個完全限制在對既有的美國法律做解釋的學說,也就是說既有的美國法律是Dworkin的惟一對象,而不是要去探討任何在實定法之上的所謂的‘自然法’。……但造成的理由大略不外下列三點:首先,‘法律原則’都是一些抽象、概括性的價值陳述,看起來就像道德格律一樣;再者,這些法律原則有時并非成文化的東西,而是存在于法律文化中、為法官在實踐中有意識地加以實現其精神;所以造成有些人誤認為Dworkin學說是一種自然法主張。最后,就算既有的法律文化中真的有這些‘原則’,但許多學者認為這些抽象、概括性‘原則’還是根本不足以導引當下案件達成某一特定的判決結果,所以在審判中必然還是又額外加入了既有實定法律之外的種種道德考量才得到結果的,這又是許多學者認為Dworkin的學說是一種自然法主張的理由。”林先生反對將德沃金界定為自然法學者,他認為德沃金本身不是企圖要拿法制之外的道德尺度去衡量哪些法律是好的,所以值得遵守;哪些又是不好的,所以不值得服從;他也沒有興趣去論證哪些價值觀是真理而可作為實定法之上的指針。在德沃金那里,美國法律,特別是美國憲法,法律問題和道德問題已熔為一爐,美國整體法制已吸收了正確的道德了,美國已將社會的倫理接受為法制的倫理。因此,在Dworkin那里,人們不用擔心自然法和實定法之間相沖突的問題,也談不上訴之自然法用以檢定實定法的哲學基礎問題。

總體而言,研究德沃金法哲學思想的人們大多數還是將德沃金界定為一自然法學者。

美國華盛頓大學哲學博士埃尼爾?希曼在《當代美國自然法理論走勢》一文中明確地將德沃金指稱為自然法者。他通過分析德沃金對雷根訴埃爾默(Riggs V. Palmer)一案的闡述,認為,“在德沃金看來,一項先在權利的要求最終只能經由原則性證據加以證實。這樣一來,司法判決必然認同權利要求,并且他們也最終建基于那些能為法律原則提供最佳辯護的道德原則的整體之上。……德沃金主張法官們必須按照先驗的道德原則來解釋實在法,……德沃金又主張道德原則無論是否經過正式公布都是一個社會法律的一部分,……更為重要的是……他的觀點似乎暗示著某些規則的必然有效性來自道德內容。”

國內學界認為德沃金屬自然法學者的人當屬主流和多數。張文顯先生在其《二十世紀西方法哲學思潮研究》一書中就將德沃金稱之為復興自然法的代表人物;香港石元康先生在其《當代西方自由主義理論》一書中亦有此說。此外,在朱景文主編的《對西方法律傳統的挑戰――美國批判法律研究運動》和《當代西方后現代法學》、曹剛著的《法律的道德批判》、李道軍著的《法的應然和實然》等諸多著作中,均將德沃金的法哲學思想歸為自然法學派或新自然法學派。但遺憾的是,人們在對德沃金法哲學思想作判斷時,斷語多,分析少,理據少,有點言猶未盡之感。職是之故,本人擬就此談點自己的看法和主張。

三、

在我看來,德沃金法哲學思想不同于其它新自然法學派的新穎之處,或其理論創新之處主要表征為如下幾個方面:

首先,德沃金的理論路徑走的是由法律進道德,而非由道德進法律之路。傳統自然法走的是由道德進法律之路,認為“道德主張”在某種意義上應視為檢視和衡定法律的客觀標準,法之所以為法,在于其背后有道德的支撐,滿足了道德的要求。該種進路,可以稱之為自然法的道德理論。德沃金反其道而行之。他并未預設法律之后有個道德的影子,也反對將法律和道德的關系理解為類似于兩個實體之間的外部關系。德沃金主張,人們之間關于法律所引發的理論性爭論“實際上是道德爭論,而不是形而上學的爭論。”(《法律帝國》前言Ⅲ)在德沃金這種理路下,不存在挖掘法律背后道德意蘊的必要,因為法律和道德已渾然為一整體。法律中的“道德要求”和“倫理應當”不應通過對特定道德問題采用觀念投票的方式去實現,而是通過“法律是什么”這樣的問題來獲得。此種理論進路,我們可以稱之為自然法的法律理論。

第11篇

為了準確表達與把握事物的特征與本質,必須首先將表達概念的名詞術語的含義明確化、精準化,含義要界定清楚明白。因為,人類只能在語言中把握與表達作為認識對象的事物。如果不明確界定使用詞語的含義,就可能發生表達與溝通上的歧義與誤讀,產生概念混淆,甚至造成偷換概念的邏輯學錯誤,最終導致對事物的特征與本質錯誤的認識與把握。作為表達學科知識體系的專業術語,更應具有必要的學術規范性、學術統一性,才能準確表達專業知識,防范不必要的歧義的發生。因此,法學界對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的不同觀點,不僅僅是形式邏輯問題,具有邏輯學屬性,更是反映了認識論上的對法理學與法哲學的學科性質、內容體系的觀點的不同。二、相關名詞術語的詞源學考察對法理學與法哲學的學科性質的思考,應當結合人類認識活動的動態進程進行分析與把握。具體地說,關于法理學與法哲學之關系的研究,放在西方近現代哲學社會科學歷史發展,特別是放在中國近現代法學歷史發展的背景中進行,才能總結出符合歷史又合乎邏輯的結論。應當在哲學、法學的歷史發展與互動的動態進程中分析與把握法理學與法哲學的關系。通過對相關名詞術語,主要是法學、法理學、法哲學、哲學的詞源學考察,有助于對哲學、法學歷史發展的概念性認識。現代意義上,中國的哲學與社會科學的許多專業術語,都是在近代通過日本傳入的西方學術名詞。法學、法理學、法哲學、哲學等今天已經成為極為普通的專業名詞,也是如此。作為單個文字,中文“法”“學”“理”“哲”等字在中國古代早已出現,“法學”一詞也偶爾出現過,但作為表達近代學術分科意義上的專業名詞,法學、法理學、法哲學、哲學是日本學者在翻譯近代西方學術時創造的詞匯。因此,法學、法理學、法哲學、哲學等術語,在學術意義上不是中國傳統文化上所固有的概念的表達,也非日本傳統文化所固有,與中國古代傳統學術沒有歷史繼承關系。法學、法理學、法哲學、哲學不是中國傳統型的概念,而是近代型的、西方型的學術概念[5]。當然進入中國文化之后,這些外來概念也有不斷中國化的發展過程,其含義也在慢慢變化。理解與把握法學、法理學、法哲學、哲學等名詞的含義與相互關系,應當回到西文的原有含義上,并且考察在中文環境的文化演變。但是,因為西方各國在哲學社會科學的近代歷史發展上形成了不同流派,同一西文學術名詞本身也有不同的含義,加之翻譯者因為學術背景、所在流派與所持觀點的不同,對法學、法理學、法哲學、哲學的理解與使用各不相同,只能概觀其基本要義。中文的“法學”一詞,其西文來源于拉丁語juris-prudentia。拉丁語jurisprudentia一詞是由ius和providere合成,前者解釋為法律、正義、權利,后者表示先見、知曉、聰明、知識等,兩者合成一詞,就表示有系統有組織的法律知識、法律學問[6]。近代以來,隨著自然科學的發展,與中文“法學”一詞相對應的西文發生變更,如英語為science of law或者legalscience,翻譯為“法律科學”,而源于拉丁語jurispru-dentia的英語jurisprudence,翻譯為中文的現代意義上的作為法學基礎理論性質的分支學科“法理學”。中文“法學”一詞的現代基本含義,主要有三點:(1)在一般的、廣義的意義上,法學一詞是指“關于法的知識、學問”。法學一詞泛指所有的關于法的認識、思考、研究、分析、討論等活動及成果。古往今來所有對法的認識活動以及成果,都屬于法學的范疇,都可為法學一詞所囊括、包含。這里的法,也是廣義的法,包括法現象、法文化、法觀念、法習俗、法歷史、法現實等。(2)法學一詞是“法科學、法律科學”之簡稱,是指關于法的科學認識、科學研究。“科學”一詞從作為現代哲學范疇的“范式”概念的角度上看,強調了對法的認識活動的實證分析主義、科學主義、經驗主義的認識論、方法論的基礎。(3)從專業分工、學科分類的角度,法學一詞是“法學學科”“法學專業”之簡稱,法學,也可以稱為“法科”。隨著社會實踐活動的深度拓展,人的認識活動開始不斷地分化和深化,導致人的認識活動的不斷分工,分工促進專業的形成與發展,進而導致分科、學科的出現,法學作為獨立學科的近代出現,是認識活動分化、專業分工的結果。而且,隨著社會實踐與專業分工的進一步的不斷發展,法學內部的學科分工也已出現、發展,形成法學的學科體系。作為中文學術名詞的“法理學”一詞,源于日文漢字,是日本學者翻譯西方學術時創造的詞匯,后傳入中國,含義也發生變化。1949年之前,“法理學”同時也稱為“法學通論”“法學緒論”“法學要論”。1949年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不再使用“法理學”一詞。20世紀80年代初,中國法學界使用了“法學基礎理論”一詞,作為表達法學體系之中的某一特定的理論性、基礎性的分支學科,以對應研究民法、刑法等部門法的應用性分支學科。后來,“法學基礎理論”一詞被“法理學”一詞所取代[7]。在現當代的中國法學語境中,“法理學”的基本含義就是“法學基礎理論”,或者“法的一般理論”“法的基礎理論”。因此,在這個定義作為前提基礎之上,理解法理學屬性的前提是把握法學的性質,特別是“法律科學”的性質。中國古代漢語中沒有“哲學”一詞,“哲學”一詞是近代日本學者翻譯西文所創造的學術名詞。“法哲學”一詞也是如此,“法哲學”一詞源于近代歐陸(19世紀德國)學者創造的學術名詞[8]。康德著有《法的形而上學原理》,黑格爾著有《法哲學原理》。法哲學的內容是隨著哲學的歷史發展變化而不斷變化的,法哲學的屬性決定于哲學的性質,因此,理解法哲學屬性的前提是把握哲學的性質,以及哲學的歷史發展。可見,法理學與法哲學的關系,實際上是決定于法學與哲學的歷時性受到社會歷史發展過程制約的關系。

法學史上幾次重大的范式遷躍概括地說,在西方哲學史上,發生了幾次重大的關于哲學基本問題的轉向,一是從古代哲學到近代西方哲學的“認識論轉向”,二是從近代西方哲學到現代西方哲學的“實踐轉向”和“語言轉向”[9]。人類的認識活動的結構大體上包括認識客體、認識方法、認識主體。上述西方哲學史上的重大轉向,可以一一對應為從古代希臘哲學的關注認識客體的本體論發展到近代西方哲學的關注認識方法的認識論,再到現代西方哲學的關注認識主體的價值論。在西方哲學史上的幾次重大的歷史轉向運動中,被轉向的或者被轉變的本體論、認識論、價值論等,可以概括為是“范式”的幾個具體表現形式。“范式”是美國學者托馬斯•庫恩著的《科學革命的結構》中提出的核心概念,范式(paradigm)源自希臘語paradeigma,意指“模范”、或“模型”。作為科學哲學家的庫恩提出的范式理論被西方學術界廣泛接受,中國法學界近年也普遍使用范式一詞。但是,庫恩沒有給范式概念一個精確具體的定義[10],導致范式一詞在使用上的泛化。不同的學者在各自特定的含義下,使用范式一詞。作為哲學范疇的范式一詞,應當在西方哲學歷史發展中考察其含義,范式應當是指社會特定歷史發展階段上人類認識活動的主要的、共同的思維模式,具有共識性、公理性、前提性,是人類自發形成或者自覺預設的認識活動的思想前提條件、思想基礎條件。哲學是人類對其認識活動的反思,哲學不是對特定領域認識活動的具體內容、具體結論反復的思考,而是對具體的認識活動所依據的思維模式、思想前提條件進行質疑,是對思想的反思,在思維上追求思想的合理性、說服力,最終導致思想的創新。在古代希臘,人們對事物的具體認識活動,是以事物存在本體的本體論預設為思想前提,因此,本體論就是一種認識活動的思想前提、思維模式,就是所謂的認識活動的范式。無論古代希臘哲學家認為世界的本體是水、火還是數、理念,都是以本體論作為認識活動范式的,即思維模式、思想前提條件。絕大多數哲學家,爭論世界的本體是什么的問題,卻不爭論世界是否存在本體的問題,因為,當時絕大多數哲學家都是以本體論作為認識活動的范式。近代西方哲學,隨著自然科學的飛速發展,從本體論轉向認識論,是范式的一次重大的轉變,是認識活動的深化、遷躍。哲學家反思到本體論范式具有超驗性、獨斷論,缺乏合理性說明,所以轉向認識論,以認識方法為哲學關注中心,形成一種新的科學主義范式。科學主義范式具有經驗性、實證性。現代西方哲學從認識論轉向價值論,是范式的又一次重大轉變,價值論關注認識主體的人,具有主體性,追問人的存在意義。總之,人類的認識活動的范式在歷史發展的時間維度上,經歷了本體論范式、認識論范式、價值論范式三個主要階段,或者說經歷了范式轉變或者范式革命。范式轉變不是對以前范式的簡單否定與放棄,而是揚棄與遷躍。新的范式的出現,深化了人類的認識活動與存在意義。應當指出,哲學意義上的范式理論不是形式邏輯學,作為哲學范疇的范式不是形式邏輯學范疇的演繹推理的大前提,不是某種具體學科理論、學術流派的邏輯出發點。以范式概念作為分析工具,對法的認識活動的歷時性考察,西方法學的歷史發展可以分為古代希臘羅馬時期之本體論范式的法學、近代西方之科學主義范式的法學、現代西方之價值論范式的法學。

本體論范式的法學以自然法學派為代表,科學主義范式的法學以實證法學為代表,現代價值論范式的法學呈現紛繁多樣的狀態。自然法學派為發源于古希臘的西方歷史上最古老的法學流派,雖然經歷了古代的自然主義自然法、中世紀的神學主義自然法、近代的理性主義自然法直到現代的復興自然法幾個階段[11]。但是,作為自然法學派的認識活動范式的本體論預設,基本沒有改變,自然法學追求的是經驗層面的現實法律制度之上的超驗性的本體、本質,自然法學者關于法的本體是什么有不同的觀點,但對法存在本體這一思想前提卻沒有異議。近代興起的法律科學以科學主義作為對法的認識活動范式,科學主義范式強調實證分析,具體表現為實證分析法學。在近代法學的思維模式上,將法律設定為“經驗事物”,即“法律現象”,實證地研究法在經驗上“是什么”的事實問題,運用歸納推理進行合理性說明。對于法的本質、本體等等具有超驗性的、形而上學的法的問題有意回避、甚至拒斥。現代價值論范式的法學以主體存在意義、主體價值為中心,關注人的自由發展,處在紛繁多樣、眾說紛紜的豐富發展之中,這里不展開討論。隨著范式轉換或者范式革命為特征的近現代西方哲學發展與轉向,法學也以不同的面貌呈現,不斷發展豐富。近代以來,狹義的“法律科學”概念已經從廣義的“法學”概念中分出,現代社會背景下的價值論、主體論促使實證法學開始關注人的生存意義,科學主義范式風光不再主導與顯赫。法理學作為構成法學基礎理論為內容的法學分支學科,其性質受到特定歷史時期的法學范式的決定。在范式理論中,法學的含義,應當是指包括在不同范式的思想背景與前提制約下所有的對法的直接認識活動。法哲學的含義,應當界定為對法學的反思,對法的認識活動的反思,法哲學通過對作為法的認識活動的思想前提,即法學思維范式的思考,從而對包括法理學在內的法學的所有判斷、命題及結論給予必要的懷疑和質疑。法理學與法哲學是不同層次的法的認識活動。作為法學基礎理論的法理學,對法的認識與其他應用法學分支學科相比,雖然具有一般性、抽象性的特點,但仍然屬于對法的直接性的認識活動的范疇。法哲學則通過對法學結論的質疑、思想前提,即范式的反思,從反面促進對法的認識的深化。簡單地說,法哲學是法學的哲學反思。討論法理學與法哲學之關系,并在邏輯思維中自覺區分法理學與法哲學的不同屬性,保持法理學與法哲學之間的一定的距離與必要的張力,不僅僅是有利于學科劃分、學科體系的建設,更大的意義是通過法哲學的思考,在思想上保持對法學、法理學的所有判斷、命題、結論的必要的警惕、懷疑、質疑與反思,進而真正促進法學、法理學的創新性發展。

作者:顧瑞 單位:遼寧師范大學

第12篇

關鍵詞 意義 真理 證實 實在論 反實在論

Abstract Analytical philosophy aims mainly for analyzing themeanings of language. Concerning this there has been a fierceargument between realism and antirealism since the 1970's. D.Davidson who is the leading exponent of realism advanced thetruth-condition semantics based on "truth", and M. Dummettrepresenting antirealism put forward  the  justification-condition semantics based upon "verification".In this paperthe author makes some critical comments on main questions,ideas, tactics and metaphysical implications showed inthe debate.The author also submits a new suggestion on  thequest for the meanings of language.

一、爭論的背景和焦點

(一)毫無疑問,分析哲學的出現是20世紀哲學的一個顯著特點。那么,什么是分析哲學呢?當代著名分析哲學家塞爾(J.R.Searle)以簡潔的表述作了這樣的界定:“對分析哲學的最簡單的表征是它主要致力于意義的分析。”〔1〕對意義的分析主要涉及語言、 思想和世界的關系。由于分析哲學家普遍地把對思想的探索化歸為對語言的探索,所以語言與世界的關系成了意義分析的核心問題。眾多分析哲學家持有一種基本信念,即語言的基本特征顯示了世界的基本特征,因而研究語言的基本特征是揭示世界的基本特征的有效途徑。本文所論實在論者與反實在論者均持有這一基本信念。

(二)任何一種語言都由一些語詞及由這些語詞按特定句法所構成的語句組成。因此,對語言意義的分析涉及語詞和語句的意義。分析哲學的先驅弗雷格(G.Frege )提出的如下綱領性原則已為多數分析哲學家所接受:“決不孤立地尋問一個詞的意義,而只在一個命題的語境中尋問一個詞的意義。 ”〔2 〕分析哲學家通常稱此原則為“語境原則”(the contextual principle)。本文所論實在論者和反實在論者均接受這一原則。

弗雷格按上述原則別出心裁地把一個語句看作一個復合名稱。他認為,作為復合名稱的任何語句必以真或假作為其所指。換言之,他主張在分析語言的意義時, 在邏輯上必須堅持排中律(the

law

ofexcluded middle):就命題邏輯而言,任一語句表達的命題P或真或假,沒有第三種可能,即PV~P;就一階謂詞邏輯而言, 對于任何變項表達的個體X,要么具有性質Q,要么不具有性質Q,沒有第三種可能, 即(@①X(Q(X)V~Q(X))。用另一等價的說法,弗雷格主張在分析語言的意義時, 在語義學上必須堅持二值原則(the  principle  ofbivalence)。本文所論實在論者接受弗雷格的這一主張, 而反實在論者拒斥這一主張。

弗雷格還主張一個語句的意義取決于它據以指定為真的那些條件,因為語句作為復合名稱,指的就是這些成真條件付諸實現的意思。卡爾納普(R.Camap)對這一主張作了更明確的表述:“了解一個語句的意 義就是了解這個語句在哪種可能的情形下是真的,在哪種可能的情形下是假的。”〔3〕本文所述實在論者遵循這一研究途徑, 反實在論者則反對這一研究途徑。

(三)戴維森對一個系統地分析語言意義的理論的恰當性條件作了深入的探討。他認為,一個恰當的意義理論必須具備如下條件:〔4〕

A.賦義性條件:一個恰當的意義理論必須能為自然語言L 中的任何一個語句S提供意義的解釋;

B.構成性條件:一個恰當的意義理論必須能說明S是怎樣根據L的有限語詞和規則組合而成的;

C.證明性條件:一個恰當的意義理論必須能證明可由有限的公理合乎邏輯地衍推出L中的無窮語句;

D.檢驗性條件:一個恰當的意義理論必須能得到經驗的檢驗。

對這四個條件本身,本文所述實在論者和反實在論者沒有太多爭議,但對什么樣的意義理論才能滿足這些條件則各執一端。爭論的焦點可以歸結為三個問題:

Q1:以真理概念作為意義理論的中心概念是不是合適的選擇?或者說,成真條件語義學是否能夠成立?

Q2:恰當的意義理論是否必須承認客觀事實的獨立存在?或者說,真理符合論是否能夠成立?

Q3:恰當的意義理論是否必須承認語句真值的獨立存在?或者說,排中律或二值原則是否普遍有效?

本文所論實在論者對三個問題作出了肯定的回答,而反實在論者則相反。

二、實在論:真理—意義分析

(一)以戴維森為代表的實在論者在分析語言的意義時,采取了三大策略。第一個是:在闡明語言的意義時,把內涵表達方式邏輯地轉換成外延表達方式。按奎因(W.V.O.Quine)的說法, 這是一種“語義上升法”(semantic ascent)。

戴維森認為,根據語境原則,對任一語詞W 意義的分析都必須以對由W和別的語詞合適地組成的語句S意義的分析作為先決條件。恰當的意義理論憑借所論語言L定的形成規則,能夠說明由W和別的語詞構成S的合適性。由此,構成性條件便能得到滿足。進而言之,用語句S取代構成S的語詞W,用語句P取代表達W意義的任意語詞M,便可將“W意謂著M”之類的表達形式轉換成下述語句類型:

(1)S意謂著P(S means that P)。從結構方面看,S是表征一個語句合適形式的描述句,而P是S 所描述的分句,that便是其標記。從意義方面看,P是對S的意義的表達。但是,戴維森認為這里的“意謂著”一詞不能恰當地表征“語句意義”這一概念,因為它是一個語義模糊、多義的內涵的表達式。為了把它變成一個語義清晰、單義的外延表達式,戴維森主張代之以“是f 當且僅當”這一表達式,其中f是任何形式的謂詞。這樣, ⑴就轉換成了如下雙蘊涵形式的外延表達式:

(2)S是f當且僅當P(S is f if and only if P)。

至此,所謂語義上升已經完成。由于戴維森對Q1作了肯定回答,所以他認為根據自然語言L中任意謂詞“是f”和初始謂詞“是真的”在塔斯基(A.Tarski)規約T的限制下,對L中任何語句都滿足相同的條件,可以斷定二者具有相同的外延。因此,⑵可以邏輯等值地轉換成塔斯基的規約T:

(3)S是真的當且僅當P(S is true if and only if P)。

在戴維森看來,根據(3),賦義性條件能夠得到滿足,因為只要 陳述一個語句的成真條件,就等于解釋了這個語句的意義。此外,因為任何語句均可化歸為(3)式語句,亦即說(3)具有公理性質,所以證明性條件也可得到滿足。

(二)反用和擴展塔斯基的真理論是戴維森的第二個策略。所謂“反用”是說,塔斯基把真理概念作為須用“滿足”來定義的概念,而戴維森認為真理是一個可用于定義“意義”的初始概念。“滿足”表征一個對象序列與一個語句函項的關系。例如,3和2構成一個對象序列3>2 , 若x=3,y=2,則該對象序列滿足語句函項x>y。由此,便可得到一個(3)式的語句:“‘3>2’是真的當且僅當3>2”。它是規約T“‘x>y ’是真的當且僅當x>y”的一個實例。 戴維森在批評塔斯基時指出:“滿足概念與謂詞的指稱概念極為相似——實際上,我們可能會將一個謂詞的所指定義為滿足這個謂詞的那類實體。困難在于一種絕對的真理理論沒有真正說明滿足關系。例如,當這種理論最終表征‘x 飛翔’這個謂詞的特征時,它僅僅告訴我們說,有一個實體滿足‘x飛翔’當且僅 當那個實體飛翔。”〔5〕戴維森認為真理概念是一個初始概念, 它不必依賴指稱或滿足概念來定義,倒是后兩個概念必須依賴真理概念才能得到解釋。因此,他實際上認為塔斯基犯了本末倒置的錯誤。由此出發,戴維森力主在解釋語言與世界的關系時要取消指稱或滿足概念的作用。〔6〕

所謂維森對塔斯基理論的“擴展”是說,塔斯基把規約T 的運用范圍限制戴于形式語言系統,而戴維森將它擴展到自然語言系統。塔斯基反對擴展的理由在于他認為有兩大困難:第一,自然語言在語義方面的封閉性容易造成悖論(例如著名的“說謊者悖論”);第二,自然語言在語義方面的模糊性容易導致語言形式的不可規定性(例如著名的“索引性難題”)。對第一個問題,戴維森的回答是:悖論主要產生于自然語言中量詞的轄域過寬。例如,一個克利特島的人宣稱:“所有克利特島的人都在說謊話。”如果其中“所有克利特島的人”寬松到包括宣稱者本人,那么就會造成悖論。戴維森認為,首先,這一事實并未表明不能提出一個關于自然語言中語句為真的明確界定,比如限定量詞轄域就是一條有效途徑;其次,我們至少可以先把注意力集中于那些不易產生悖論的部分,然后擴展到整個自然語言系統。實際上,戴維森的回答是:意義理論的目的不是要改造自然語言,而是要闡明其意義。至于自然語言的語義模糊性,他認為借助上述語義上升法即可得到消除。例如,對于自然語言牽涉使用者(u)和時間(t)的“索引性”(

indexicality)問題,可作這樣的處理:把真理界定為話語(utterance)的謂語, 而不是語句(sentence)的謂詞。于是,(3)便可被擴展成

(4)(u)(t)S是真的當且僅當P。據此,只要結合說話者u及他說出某一語句的時間t進行語境分析,他所說出的話的意義就能按規約T得到解釋。 依戴維森看來,這使上述檢驗性條件能得到滿足。

(三)戴維森的第三個策略是“寬容原則”(the priciple ofcharity)。一般說來, 那些說話者對于獨立于語言的客觀事實會取得一致的意見。戴維森在貫徹這一原則時,實際上以對Q2和Q3的肯定回答作為先決條件。在他的一系列論證中,有三點值得注意:首先,他多次重申奎因認識論的整體論觀點:從根本上說,語言所表達的信念是作為整體與經驗世界發生關系的。因此,“一切充當一個信念的證據或對該信念作出辨明的東西都必須來自該信念所從屬的同一個信念整體”〔7〕。其次,戴維森既反對傳統對照式的真理符合論,又反對傳統割斷語言與世界紐帶的純粹融貫論。他試圖在二者之間辟出一條重建真理符合論的新路,別出心裁地提出了兩個口號:“無對照的符合”及“融貫導致符合”〔8〕。他明確宣稱:“我極力主張,對一個人的言語、 信念、欲望、意義以及其他命題態度的正確理解導致這樣一個結論:一個人的大多數信念必定是真的,因而可以作出一個合理的推論,即只要一個人的任何一個信念與其余的大多數信念是相融貫的,它就是真的。”〔9〕最后,戴維森反對在語言與世界之間插入感覺、印象、所與之類的中介,主張擯棄圖式—實在二元論。他認為,“給定圖式和實在的二元論這個教條,我們就有概念相對性以及相對于一個圖式的真理。沒有這個教條,這種相對性就會蕩然無存。當然,語句的真理性仍然是相對于語言的,但它是盡可能客觀的。在拋棄圖式和世界的二元論時,我們并未拋棄世界,而是重建了我們與熟悉的對象的無中介的接觸”〔10〕。

三、反實在論:證實—意義分析

(一)“反實在論”(antirealism )的命名方式表明它是針對“實在論”(realism)而提出的相反觀點。因此, 反實在論的建樹必定會通過對實在論的批判顯示出來。

對于Q2,達米特(M.Dummett)認為, 正確理解和使用語言所需要的事實不是獨立自在的,而必須是能夠被人發現、接近、研究和證實的。他認為任何形式的真理符合論都立足于如下原則:“如果一個陳述是真的,那么就必須具有使其為真的根據。”〔11〕盡管乍看起來這是無可爭議的,但實在論者宣稱獨立自在的“客觀事實”是語句真理性的根據卻是武斷的。只要看看他們怎樣運用上述原則就可見其荒唐所在了:他們首先選擇不同語句類的真理概念,然后由此反推實在的性質;換言之,所謂“客觀事實”的性質原來是真理概念的衍生物。況且,我們知道有這樣的情形:人們并不認為反事實語句(counter-

factualsentences)為真有什么“客觀事實”作根據, 卻又往往接受它們為真。虛擬語句和描述無限域中對象的語句也有類似情形。正是基于這些分析,達米特對Q2作了否定回答。

關于Q3,達米特指出:自然語言中存在大量無真值而有意義的語句(比如宣布、允諾、命令等語句),所以排中律或二值原則不是絕對普遍有效的。為了在理論上揭示排中律或二值原則的局限性,達米特的策略是把數學直覺主義創始人布勞威爾(L.E.J.Brouwer )對數學的看法推廣到自然語言。布勞威爾對數學提出了三點原則性的看法:⒈不存在實際的無窮總體(實無窮),無窮只是一種變化和生成著的東西(潛無窮);⒉排中律只適用于有窮集,而不適用于無窮集;⒊只有具體給出一種構造某一數學對象的方法(證明),該對象才有存在的理由。在達米特看來,自然語言涉及的無限域中的對象也是潛在的,其存在的理由也在于具體給出構造它們的方法(證實),二值原則在此喪失了有效性。注意,這里的“證實”(verification)類似于布勞威爾的“證明”(proof)或“構造”(construction), 其要旨是強調語句真假的實際可斷定性,而反對語句真值獨立自在的主張。

現在,根據對Q2和Q3的否定性回答,達米特便可對Q1作出否定回答了:既然不能根據獨立自在的“客觀事實”來判定獨立自在的語句真值,當然戴維森派主張的成真條件語義學就難以成立了。依達米特看來,合乎邏輯的結論是:成真條件語義學不能滿足戴維森本人提出的意理論的四個恰當性條件。

(二)達米特認為,成真條件語義學失敗的根本原因在于它預設了一個享有時間特免權的神目觀察者和判定者,提出了一種超越的真理觀,忽視了人們的語言實踐。他強調,我們只有置于時間之中,從人們對語言表達式的實際可判定性(effective decidability)入手,才有可能提出一種恰當的意義理論。

轉貼于 然而,必須注意,證實論語義學并不承諾這樣的觀點:每一個可理解的語句必定是實際地加以判定的。 達米特的追隨者格雷林(A. C.Grayling)指出:“根據證實論觀點, 理解一個陳述在于能夠識別什么是對它的證實,也就是說,在于能夠識別什么最終確定它為真。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在每一種情況下都必須具有判定陳述真值的方法;它只是意味著一旦碰巧具有確定一個陳述真理性的方法時,我們必須能夠識別出來。 ”〔 12 〕在達米特看來, 實際的判定( decision )或證實(verification )與可判定性(

decidability )或可證實性(verifiability )分別表征了理解語言的兩個要求:前者有助于解釋人們是怎樣獲得語言的(獲得性要求),后者除此之外還有助于解釋語言使用者關于所用語言的隱含知識是怎樣的(顯示性要求)。

(三)達米特從語句真值的可判定性來看真理概念,有時把真理解說為一種“辨明”(justification)。 從實在論者逐步轉變成反實在論者的帕特南(H.  Putnam )則干脆徑直把真理定義為“理想的辨明”(ideal justification)。用他的話來說, “真的東西就是在最佳條件下能得到辯明的東西,而最佳條件通過許多錯綜復雜的方式隨特定的論斷、語境和興趣為轉移”〔13〕。

經過如此修正,真理概念勢必在意義理論中發揮重要的作用。這就是達米特仍然主張保留真理概念的理由。具體說來,他認為真理概念對恰當的意義理論有兩點重要作用:第一,它有助于間接證實所需演繹推理保真性的解釋;第二,它有助于解釋語句的含義(sense)、 語力(force)和寓意(point)的區分,從而說明人們對語言中斷定性話語意義的理解。〔14〕這里所謂“含義”主要是指語句的成真條件,“語力”指該語句的特定使用(如斷定、命令、疑問等),而“寓意”指此語句使用者的意向或目的。

鑒于上述情況,格雷林認為達米特對成真條件語義學的否定是不徹底的。他認為“真理”不是一個直截了當的證實論概念,因而主張代之以“正當理由”(warrant)概念。簡言之,格雷林認為, 對于恰當的意義理論,“真理”是一個多余的概念。“為了說明為何如此,讓我們對正當理由作一個最低限度的表征:它是某種依賴于說話者在特定場合有根據地斷定(或者說依賴語力來使用)一個語句時對該語句的使用的東西,而說話者作出斷定的根據產生于一種賦予他的語句含義的證實程序。”〔15〕由此,間接證實概念便可無需“真理”而歸結如下:對某個陳述的間接證實僅僅通過證實其他陳述而滿足其證實條件。如果陳述之間有一種推斷關系,  那么便可成功地獲得“保值的”(value-preserving)的演繹推理。這里用“保值”而不用“保真”, 表明正當理由及其否定不同于真及假。實際上,正當理由及其否定相當于直覺主義邏輯中的可證性及其否定。同樣,還可無需“真理”地對含義、語義和寓意作出區分:了解一個語句的含義就是了解在什么條件下有正當理由使用它,了解語力就是了解在特定場合是否有正當理由保證斷定、命令、疑問等用法有效,了解寓意就是了解在什么正當理由下說話者恰當地說出的語句恰好能實現他的意圖。根據這些分析,格雷林認為,證實的目的是要獲得正當理由,而不是得到真理;以真理概念為基礎的成真條件語義學不是恰當的意義理論,只有以證實或正當理由概念為基礎的辨明條件語義學才是恰當的意義理論。

簡略地說,反實在論者認為,實在論的成真條件語義學由于預設了超越真理的存在,所以它宣稱能滿足意義理論的四個恰當性條件是空洞的,只有用可證實或可辨明的真理或正當理由概念取代超越的真理概念,才能建構起真正能滿足四個恰當性條件的意義理論。至于反實在論者對實在論者成真條件語義學不能滿足意義理論四個恰當性條件的逐條批判,皆可由對超越真理觀的批判加以描述。限于篇幅,此不詳述。

四、評論與建議

(一)本文所論兩派的爭論至少反映了分析哲學發展的三點主要新動向:

第一,早期分析哲學家大多認為自然語言本身的語義模糊和句法粗糙使它難以有效地準確表達思想,因而試圖憑借數理邏輯構造嚴密的“理想語言”,并以此對自然語言加以改造。羅素(B.Russell )和卡爾納普就是典型代表。但是,至少從維特根斯坦(L.Wittgenstein)——尤其以他后期哲學為代表——開始,越來越多的分析哲學家認為自然語言本身是完善有序的,哲學中的混亂不是來自自然語言本身,而是來自哲學家們對自然語言的誤用。因此,意義分析的目的不是改造自然語言,而是描述自然語言。如果說戴維森還多少帶有試圖改造自然語言的痕跡,那么達米特就更明確地表示他的目的只是合理地描述人們對自然語言的使用了。簡言之,本文所述爭論加強了分析哲學家從注重人工語言研究向注重自然語言研究的轉向。

第二,早期分析哲學家偏向于從語形學和語義學角度探討語言的意義,也即說,他們主要從語言內部結構和語言表達式與所表達的對象之間的關系的角度進行探討,而對語言使用者這一因素有所忽視。至少從維特根斯坦提出“語言游戲”(language-game)概念及奧斯汀(J.L.Austin)提出“言語行為”(speech-act)概念開始, 越來越多的分析哲學家認為意義分析必須考慮人對語言的使用情況,開辟了語用學的研究思路。實際上,這是對弗雷格語境原則的擴展。戴維森強調“真理”是話語的謂詞,達米特強調含義、語力和寓意的區分,都是這一趨勢的具體表現。

第三,早期分析哲學以邏輯實證主義為代表,極力拒斥形上學。至少從奎因對邏輯實證主義的批判開始,越來越多的分析哲學家認識到形上學對意義分析的重要性。本文顯示,Q2、Q3成為爭論焦點表明所述爭論雙方具有不同的形上學立場。就實在論而言,如普拉茨(M.Platts)所說,“實在論體現了一幅關于獨立存在的、可用我們的語言加以描述的、有些難以對付的世界的圖景,而我們是以一些(至少)超越我們目前確定那些描述是否為真的能力的方式來描述世界的”〔16〕。這里揭示了實在論的兩個形上學觀點:其一,意義理論必須預設獨立自在的“客觀事實”或世界;其二,意義理論必須預設獨立自在的語句真值或超越的真理概念。可以看出,這些正是對Q2和Q3的肯定性回答。反實在論恰恰是從批駁這兩個要點入手反對實在論的(參考上文)。那么,反實在論蘊涵的形上學立場是什么呢?達米特有時似乎傾向于接受相對主義的觀點,〔17〕而格雷林則力主觀念論。〔18〕應該注意,這里的相對主義強調可理解的世界不是獨立于語言描述者的,觀念論則強調了可理解的世界不是獨立于經驗主體的。 正因如此, 反實在論者才傾向于對Q2和Q3作出否定性的回答。

(二)戴維森在論證成真條件語義學時,表現出兩點嚴重的缺陷: 1.他的立足點是反用和擴展塔斯基的真理論來解釋意義概念,更準確地說,他是用真理概念吸納意義概念。關鍵在于他斷定:在自然語言L中, 根據初始謂詞“是真的”對任意謂詞“是f”的邏輯等值代換, 便可衍推出L中無窮多的語句。 這里的基本預設是:排中律或二值原則對可數語句有窮集和無窮集是普適的。由此,指涉有窮語句集的存在式@②x(F(x)∧~G(x))與指涉無窮語句集的全稱式@①x~(F(x)∧~G(x))互為矛盾式,而且下述兩個邏輯蘊涵式同時成立:

(a)~@②~x(F(x)∧~G(x))@①x~(F(x)∧~G(x))

(b)~@①~x~(F(x)∧~G(x))@②x(F(x)∧~G(x))如果XF(x)指涉一個可數有窮語句集, 那么依次考察其中所有語句在原則上是可能的,因而(a)、(b)均成立。但是,如果XF(x )指涉一個可數無窮語句集,那么(b)難以成立,因為對其中的一個語句, 我們可能無法識別證明它為真或假的能行方法。可是,戴維森完全未考慮這種情況。在此問題上,達米特對他的批評是合理的。2.戴維森宣稱塔斯基真理論支持了他那無對照式的真理符合論或意義實在論。可是,塔斯基本人卻說:“我們可以接受真理的語義學概念,而不必放棄我們可能已經持有的任何一種認識論態度;我們依然可以是樸素的實在論者、批判的實在論者、觀念論者、經驗論者或玄學家,也就是說,我們仍然可以堅持我們以前所持有的任何一種哲學立場。”〔19〕因此,塔斯基真理概念的中立性使戴維森的宣稱失去了根基。

以達米特為代表的反實在論者在論述過程中也有兩點不足:1.他們批判實在論時無視戴維森關于真理是話語的謂詞這一見解。公正地說,戴維森也像達米特一樣,試圖結合語言使用者的因素來分析語言的意義,只是二者的哲學立場不同罷了。2. 雷林主張消去真理概念,而代之以正當理由概念來分析語言的意義,似乎無助于揭示真理與意義的關系。

(三)依我看,意義分析必須考慮四個相關因素:語言使用者(U )借助語言(L)來表達思想(T)和描述世界(W)。 對語言意義的分析和判定應該具有客觀的標準。由此出發,我提出如下建議性的思路:

首先,U可以用L來表達他的主觀意愿,當這意愿能被辨明時,它就是L的一種意義。例如,在婚禮上, 當主持者問新郎是否愿娶新娘為妻時,新郎答道:“我愿意”。新郎用這話語有效地完成了一種言語行為,其具有意義的判別性標準是“恰當性”。

其次,U可以用L來表述一種客觀思想(T), 當這思想能被辨明時,它就是L的另一種意義。 我們用一個陳述語句來刻畫一條科學定律,便屬于這種情況。在這種情況下,意義的判別性標準是“真理性”。

最后,U可以用L來描述世界(W)的狀況, 當這種描述狀況能被辨明時,它就是L的又一種意義。比如在日常生活中, 我們常常向別人講述一件事情。此時,意義的判別性標準是“指實性”。

不用說,這里的恰當性、真理性和指實性是關鍵。對它們的解釋需要占有大量的篇幅,本文只是為了大致勾畫出我的思路,在此不打算詳加論述了。可以說明一句:我的新建議能有效地克服實在論和反實在論的不足,同時又吸收它們的一些合理觀點。

注:

〔1〕J.R.Searle,《美國當代哲學》, 載單天倫主編《當代美國社會科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3年。

〔2〕G.Frege,The Basic Laws of Arithmetic:Exposition of theSyste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65,P.X.

〔3〕R.Carnap,Meaning and Necessity:A Study in Semantics andModal Logic.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56,P.10.

〔4〕參見A.C.Grayling,An Introduction to Philosophical Logic.Sussex:The Harvester Press Limited,1982,P.222;張志林:《語言與實在》,載《自然辯證法通訊》,1994年第5期。

〔5〕〔10〕D.Davidson,Inquires into Truth and Interpretation.Oxford:Clarendon Press,1984,P.217.

〔6〕參見張志林:《語言與實在》。

〔7〕〔8〕〔9〕D.Davidson,A Coherence Theory of Truth andKnowledge.D.Henrich (ed.),Kant oder Hegel?  Stuttgart: Klett-Cotta,1983.

〔11〕M.Dummett,What is a Theory of Meaning? (Ⅱ).G.Evans andJ.McDowell(eds.),Truth and Meaning.Oxford,1976.

〔12〕〔15〕同〔4〕,  P.245,P.289.

〔13〕H. Putnam, Realism and Reason. Cambridge: CambridgeUniversity Press,1983,P.280.

〔14〕參見M.Dummett,What Does the Appeal to Use Do For theTheory of Meaning? A.Margalit(ed.),Meaning and Use.Reidel,1979, PP.125~128.

〔16〕M.Platts,Ways of Meaning.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Ltd.,1979,P.237.

〔17〕M.Dummett,Truth and Other Enigmas.Massachusetts: HarvardUniversity Press,1978,P.373f.